大厅的中央已经摆上了一个大圆桌,可是坐在桌子旁边的,只有她的伊沙老爹,还有那位身着一身宽大的长袍,将全身上下牢牢包裹住,脸上带着全覆式面罩,就连眼睛处也被网孔遮挡的严严实实的,来自奥法之拳的大人。
此时伊沙穿着一身丝质的正装长袍,锐雯仅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全家最好的一件衣服,老爹也是倍加珍惜,如果不是面对尊贵的客人,他也是不会穿上的。
看着伊沙老爹端着酒壶为这位大人倒酒,锐雯心中有了底。
“大人,这是刚做好的菜,您请先用。”
锐雯目光与伊沙老爹交错而过,看着老爹轻轻的点了点头,锐雯放下了托盘,将几盘菜摆放在桌上。
她能感觉到,在她进来之前,两人好像在说着些什么,只是当她走进门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伊沙老爹也适时的端起酒壶倒酒。
对两人说了什么,锐雯没什么兴趣,在经过了刚才的梦想破灭之后,锐雯现在对参军之外的话题不怎么有兴趣。
看了一眼这位大人端起酒杯后,面罩下自动露出的白皙的下巴和鲜艳的嘴唇,锐雯对伊沙老爹示意了一下,拿起盘子准备转身离开。
可就在这时,这位看起来应该是一位女士的大人却突然开口了:
“这位是...?”仅仅只是简短的三个字,锐雯的脑袋却不自觉的懵了一下,这糯糯的声音,让她一个女孩子,听了也不禁有了异样的感觉,锐雯不禁停下了脚步,默默站定,转身看着伊沙老爹,露出了问询的眼神。
而伊沙却好似一点也没收到影响一般,面色如常的放下酒壶,瞥了一眼锐雯,然后微微低头说道:“苍白女士,这是我的女儿,锐雯。”
锐雯一边用敬佩的眼神看着面色不改的伊沙老爹,一边又收束心神,站的笔直的看着这位被老爹称呼为“苍白”的女士。
女人的视线透过黑色的网孔上下打量了锐雯一番,然后视线落在了锐雯平静的双眼。半晌,女人微微的点了点头,鲜红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是个好苗子。”
然后女人低头轻轻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看似不经意的问道:“有参军的意向嘛?”
“还是...?”
听到女人的话,锐雯的心突然砰砰砰猛地跳动了几下,眼睛也不由得亮了亮,但是她没有开口,而是用希望的眼神看向伊沙老爹。
可是伊沙老爹却没有看她,听到苍白女士的问话,伊沙刚刚放下的酒壶的手不由得顿了顿,错开了锐雯的目光,低下头端起了酒杯一口饮下,然后才开口说道:“多谢女士的赞扬,小女年纪还小,而且我这身体,近些年越来越不好了,就指着她和小儿子在家,帮忙干点活呢。”
“哦?”听到老伊沙推辞的话语,苍白女士饶有兴趣的抬眼打量了一下锐雯此时欲言又止的模样,然后再次举起了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借着长袍衣袖的遮掩,一抹笑意悄悄划过,
“真是有些可惜了,你的女儿天赋真的不错,不过呢,按照帝国的规定,军人家属有免除兵役的名额,既然如此,我就...”
“不是的!”
苍白女士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锐雯迫不及待的打断了。不过她却没有在意,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脸色憋得通红的,一脸激动的锐雯,轻轻放下了酒杯,抬头看向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而在锐雯开口打断的时候,她的脸就经历了变红,变白,然后再变红的过程,看着伊沙老爹满含愤怒的眼神,锐雯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只是她又看了看旁边一副饶有兴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的女士,她的野心就如同田野里永远也除不完的杂草一般,借着春天的生机,猛然钻破了土壤,然后恣意的生长。
她知道,也许今天,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了,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也许她这辈子就要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一辈子离不开这片田地,早起农耕,晚上女红。这样的日子,她真的难以想象要过几十年。
所以尽管伊沙老爹严肃中带着愤怒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直直的刺痛她的眼睛,但是她仍然努力的,如同暴风雨中挣扎的海鸟一般,努力的不想放弃。
一时间,整个房间似乎陷入了沉寂一般。
锐雯也好似忘记了此时身处的环境一般,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对抗一位曾经的诺克萨斯中尉军官的气势的压制中来,而这一切,苍白女士都看在眼里。
只不过她却没有半点的不适,反而饶有兴致的轻轻翘起了腿,空着的手也不自觉的轻轻敲打着坐下凳子的一脚。
在她看来,这样的戏码,真的是十分的有趣。
良久,就当锐雯在这种气势下苦苦支撑的时候,突然,老伊沙收起了气势,缓缓的闭上了双眼,而后许久再次睁开,没有多说话,反而轻轻的叹了口气,而后沉默的为放下了酒杯的苍白女士再次斟满酒,这才再次开口说道:
“女士,让您看笑话了。”
一出大戏尚未演完,中途主演突然罢演的感觉自然是不怎么好,不过苍白女士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一般轻轻的摆了摆手,然后看着此刻喘着气满头大汗的锐雯,开口道:
“雏鸟总是要经历风暴才能恣意翱翔。”
“但是雏鸟也可能在学会飞之前就早早的沦为他人的口腹之物。”
“如果因为害怕就放弃飞翔,那么纵使是鹰隼,也一样会是果腹的食粮。”
“...”
锐雯喘着气,看着面前圆桌后坐着的两个人那似是而非的言语,聪明的她已经听出了其中的隐喻,只是经历了刚刚伊沙老爹那如同惊涛骇浪一般的气势之后,她那难以安分的心已经平静了下来,此时再想起刚刚的所作所为,锐雯心中有了一丝歉疚。
伊沙老爹和阿兰妈妈从小就养育她,至今已经有十二年了,十二年以来,即使她还有的叫尤里安的,这对夫妻的亲生儿子,锐雯也只能诚实的说,他们从未有过区别对待,甚至对比于那个动不动就被伊沙老爹训斥的尤里安,锐雯从小就被两人如同捧在手心里一般对待。
每次陪着伊沙老爹去城里赶集,见到了熟悉的大叔大伯阿婶,伊沙老爹总是骄傲的说,这是我伊沙的女儿,而换到尤里安身上,则又变成了,我那不听话的儿子。
这一点锐雯没少听尤里安抱怨,可是就是这样,伊沙夫妇也没有改变自己,尤里安的抱怨终归也只是一种另类的撒娇——针对她的。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让她温暖舒服的家庭,她却任性的想要逃开...
她不知道为什么伊沙老爹不想让她去参军,也不想让尤里安去,诚如老爹说的那样,他的身子近些年开始慢慢变得不太好了,受伤致残的那条腿每到秋冬时节就开始隐隐的疼痛,
但是她就好像在一瞬间变成了尤里安那个任性的弟弟一般,越是被阻止,就越是想要对抗。最后就演变成了今天这般——第一次,她面对伊沙老爹的怒火。
如同狂风暴雨袭来一般,前仆后继,一波又一波的拍打在她的身上。可是在之前,她还会在心中想着诸多的思绪,甚至是心中也隐隐有着一丝丝的害怕。
可是直到真正面对的那一刻,她却好似突然觉醒了一般,心中那支撑着她的“野心”,如同一缕烛火,虽然脆弱渺小,仿佛一扑就会被熄灭,但是却顽强的燃烧着,促使着她坚持,再坚持。
可是即使是这样,她仍然很快就变得满身是汗,站立的身姿也变得摇摇欲坠了起来。
直到伊沙老爹收回了他的气势,那一瞬间,她仿佛经历了一场真正的暴风雨一般,可是她却坚持到了雨后的彩虹。
看着两人的东一句,西一句的对话,锐雯没有插嘴,只是默默的平息自己跳的飞快的脉搏。可是老伊沙却似乎被说服了一般,陷入了沉默。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空气好像在一瞬间凝固了下来,安静的锐雯都能清楚的听到自己拼命跳动的心跳声。而看着场景再次陷入沉默中,苍白女士轻轻的放下酒杯,纤细的手指掩入宽大的袖袍当中,眼睛透过面具的网孔看着低头喘息的锐雯。
“你,愿意成为一名光荣的诺克萨斯士兵,并为此流血奉献直至牺牲吗?”
“女士...”伊沙被苍白女士的话惊醒了,看着她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她一个眼神扫过后,终究是没有开口,转而平静的看着抱着托盘站在圆桌后面的锐雯。
在两个人目光的直视下,锐雯瞬间陷入了犹豫,她知道,这也许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之一,所以她沉默了。
内心的天平在不断的左右倾斜,家人与梦想被摆在了两端,年仅十二岁的锐雯就要经历这样的选择。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心中的不甘与渴望,就如同堕落之神的低语一般,萦绕在她的心头,不停的将那份犹豫剥离。终究,当她抬起头的那一刹那,在场的两人,都明白了她的选择。
“呵呵,呵呵呵。”苍白女士的嘴角翘起了一个美丽的弧度,而后瞬间被端起酒杯的手遮掩。只是她轻笑之中的得意,恐怕在场的三人没有一个人听不出来。
老伊沙在看到他最宠爱的女儿抬起头面对两人的时候,终归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过头,对身边的女士说道:
“女士,或许您是对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天空,不论要经历怎样的暴风雨。”
苍白女士却没有回应,只是轻轻的放下了杯子,脸上的笑容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无踪,转而轻轻拈起了筷子,静静的夹起来菜来。
而老伊沙看着仍然站在那里发呆的锐雯,没好气的开口:“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去帮你阿兰妈妈做饭,哦对了,顺便把尤里安那个小兔崽子给我抓回来,我叫他去找你,结果倒好,你回来了,他现在还没看到人影。”
“哦,哦!”锐雯呆呆的应了两声,才如梦初醒一般红着脸对苍白女士深深的鞠了个躬,然后对伊沙讨好的笑了笑,在老伊沙无奈撇嘴的时候,如同一只轻快的小燕子一般,一溜烟的跑出了大厅。
只是没过一会儿,她又急匆匆的跑了回来,只是这次,屋里的两个人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伊沙的心头闪过了一丝不安。
果不其然,踉踉跄跄跑进门的锐雯,颤抖着嘴唇,说出了一句话:“尤里安,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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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3-07-02 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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