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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狠辣与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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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3-07-04 0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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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渐渐暗下来,陈家的人,点起了火把,将船照的通明。又被风吹的火光晃动,甲板上明明暗暗的幽光,将提着长刀,穿着青衣的陈二少,衬托得有如修罗地狱里出来的罗刹。
    陈圭那句说了要斩手,只有方才来救他,靠着他身边的大刀听见了他自语。
    这个黝黑的少年,天生力大无比,生的嘴拙,心里也有自己的一番是非观。这道上的规矩,动了别人的人,失了手,自然要付出代价的。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直到船上摆开了一式阵势,年纪小,却一直行事老成的陈少爷,上前拿起一把宽背钢刀,两个手指在上面弹了两下,狰然的清音绽出,众人都还不知,陈二少要亲自动手。
    陈圭拿着那刀,便一直未放手。青松看出他有自己动手的心思,额上淌着冷汗,要上前劝阻。他是忠心的书童,只愿自家少爷的手,永远只握笔,这等提刀的血腥事,要是污了文曲星下凡的二爷,可如何是好?
    陈圭看出青松的意思,也低头打量起自己这只右手。这只手,穿越方没几天,就被烫的血肉模糊,哪怕后面用的伤药好,也留下了浅色的疤痕。这只手,原本靠着陈家这颗大树,必将做出锦绣文章,作为陈圭的晋升之道。
    这条康庄大道,随着二叔被带入京城,变得不那么稳妥起来。
    陈圭谢绝了青松要代为动手的好意。
    这满船看着的人,有陈家的家仆,有俞先生派来的人,有地头蛇的心腹,总数不下数十人。都睁着一双眼睛盯着陈圭,或说等着看,这个陈府的小当家人,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至于读书人手不沾血这一条,陈圭望着右手,嘴角一抹讥讽的笑——这世上又有谁是干净的了,不是自己亲自动的手,这债,难道就能躲过不成?
    想到府上的连主带仆,不下数百的人口,和更多他还不知道的,要攀附着陈家过活的人口。陈圭只觉得那只握着刀柄的手,变得格外有力。绑了小露珠的其中一人,已经被解了绳索,推到陈圭面前来。
    这常日里,端起脸也能吓哭孩童的拐子,看着陈二少提着钢刀,在火把下闪着冷光,向着他走近,这拐子集体的小鱼虾,打了个寒战,过了片刻,一股尿骚味散开在风中。已是吓得尿了裤子。
    陈圭示意随从扯掉堵住他嘴的布团,那拐子一声哀鸣:“马爷救我!”
    马老爷一脸颓然,陈圭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迎着火光抬起右臂,一刀而下——那拐子一声“啊”字拖了一下就戛然而止,那人一只带着衣襟的滚落在甲板上,血流如泉。手的主人方惨叫了一声,已经是痛昏过去!
    陈圭将那刀递给随从,脸色沉静的一点也不像是第一次行凶的人。实际上,若是算上上辈子,他确实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为了幼弟,他曾提着刀追了人三条街!
    青松颜色才是最白的,有点见血想晕。
    长相憨厚的大刀,挠挠后脑勺,觉得这二少爷,年纪不大,又是个读书人,此时却透着一股匪气,甚是合他胃口。
    刘老三和屠老爹,因为这件事变得有默契起来,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赫然。年纪小,做了大家族的继承人并不奇怪,毕竟有旦夕祸福,若有长辈在身后扶持着,当个小主人,也不奇怪。
    赫然的是,陈家太大,陈二少年纪太小,穿个秀才澜衫,看着斯斯文文,发起狠来,能亲手斩了人的手臂。像他们这样,说着是恶人,十二三时候,也不过是小偷小摸,下手的时候被捉住,被人打的半死,也是只知道抱头,如何敢这样伤人了。
    地头蛇还在想,剩下的几个,被陈家的下人快狠准的解决掉右手臂。李老三杀过人,屠老爹也杀过,偏偏就是没有见过一地的膀子。
    陈家的下人上前问道:“剩下两个……?”
    陈圭望了眼这一汪水泊,水面浅,淤泥深,都快赶上沼泽了。他沉着脸吩咐道:“给这几个断手的一艘小船,放在湖里。至于马老爷和夫人,自然不能和下人在一起……隔着小船远些,放他们在湖里。距离要远,懂?”
    陈家的人,擅长同水打交道,哪里听不出自家少爷“距离要远”的意思。为什么要强调距离,因为这一汪水泊,类似沼泽,人在湖里,估计沉不了,但这是在不动的情况下,若是动了,必然陷入泥里,有可能就搭上了命。
    屠老爹原是要比李老三聪明些,不然也不会才冒起几年,就抢得李老三一半地盘去。他片刻想通了关节,越发觉得自己猜不透这个陈少爷的想法了。
    说他毒辣,又会给受伤的人放小船,说他心善,又能亲自砍断人的手臂。等到他要将马老爷和蕊夫人放在泥潭里,屠老爹突然有点明白这个陈少爷为人了——称不上善恶,做事总有他的一套底线罢了。
    马老爷从上船来,都没有说得一句话,手下手臂被砍,也只当没看见。眼见着要将他放下船去,陈圭笑道:“江湖上混的,凡是留一线。今日我陈家势大,自然有话语权,我留了一线。日后山水相逢,还请马爷也留一线的好!”
    马老爷这才变了神色,知道自己暗中以暗记通知手下来的事情,陈家必然是知道了。又将陈家将他那些手下放下船时,包扎了手臂止了血,他心中明明是恨,不知为何又升起点心悦臣服,最后还是叹气抱拳:“老夫日渐老迈,怕是没有同陈少爷山水相逢的一天了。”
    不止是陈圭,这下连李老三这样的莽汉,都听出了马老爷的意思:今日你没把事情做绝,我自当不找你报仇。
    大刀将蕊夫人推到马老爷身边,抱拳道:“先前错怪你,你也是汉子,只是被手下拖累了!”
    马老爷苦笑,汉子,若是早个十年,他是舍得为这些手下去挨上一刀的。过了十年,他身家丰厚,又有儿女,又有美妾,越发心宽体胖,早就失了当年的锐气。他甚至在想,将这趟人家预定好的货送完,是不是收手回老家了?
    只是看了怀中垂着眼皮的蕊夫人,一时有些感叹,陈家不至于杀了人不承认,即使没见着同李大舅一同跑的黄拐子,事情必然是应在他身上了。这宠妾这般聪明的人,过了这时节,必然是想得通的。
    他一时去想,若是收手,家里那些长大了心思各不同儿子们,会不会同意这个问题去,就没想,有的妇人,一旦钻了牛角尖,认了死理,是讲不通理的。
    陈家的下人,连李老大的尸首都一同放到了小船上,放下了马老爷和蕊夫人在水里,就掉着船驶离。
    陈圭办成了事情,邀得二位地头蛇去舱里喝酒。今日这番事情,倒是有几分刻意在两人面前做出好戏的意思。为的是借着他二人的口,将陈家的作为穿到一些势力的耳中。
    陈家就是要倾覆,倒之前也要扯着一起完,谁也别想占便宜!
    在场的莫不是见过些市面的,不过片刻功夫,等甲板上的血迹被冲刷干净,舱内已经是摆了精致的酒菜。不管个人心里作何打算,面上莫不是一团和气。
    就在这浮光幽明的夜色中,这段进京途中的插曲被压下,陈圭必然是要上岸继续进京的。
    命这东西,有的时候很奇怪,就算没相逢,有些事情也必是下了牵引,一个人影响着另一个人。
    陈圭不知道他影响了谁,他端着酒杯饮尽那杯酒,面谈颜欢。实际上为着找小露珠,他半点东西都没吃,酒水下肚,胃火辣辣的。
    他甚至想,今日他给人留余地,若是陈家倾覆了,会不会有人给他留余地?
    凡事,不提天命,先尽人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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