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骨碌碌出了南牌坊,上了东大街,车外顿时人声鼎沸。
敏哥儿坐在马车的角落里,视线在窗口的帘子上流连不已,仿佛隔着厚厚的石青色棉布帘子,就能看到街道上的车水马龙,繁华景象。
萧四郎靠在厚厚的石青色绣着化开富贵的迎枕上,慢慢道:“从东大街穿过去,过了五福巷就是西大街……从西大街上穿过再过几条胡同,才是羊皮巷。”
……这是在向她们介绍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果然如萧四郎所说,马车出了东大街,周围的声音变稀稀落落安静下来,又走了一段萧四郎忽然掀了车帘,析秋看着他一愣,就见他回头道:“这里,是不是你的铺面?”
析秋听着一愣,立刻将脸凑了过去,透过窗帘果然看到街面上,一方铺面上挂着一个偌大的招牌“徐记茶行”,不过正如朱三成所说,店里面只有两个伙计围着炉子烤火,至于顾客却是一个不见。
她有些不确定,笑着道:“只知道在西大街上,却不知道具体是哪一间。”萧四郎听着就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来。
敏哥儿看着萧四郎,眼里有几分震惊,他还从来没有萧四郎除了冷漠以外,有过别的表情。
这么想着,她又去看析秋,今天她穿着一件绛红色缠枝对襟褙子,衣领上围着一圈狐狸毛制的细细的围脖,将她的面色衬着的越发柔和,脸上挂着的笑容,也比平日在府里时多了一层什么,敏哥儿说不清,却迅速侧开眼去看别处……
析秋看了眼敏哥儿,问萧四郎道:“四爷说开了年请了先生回府,可定了请哪位先生?”
敏哥儿立刻聚精会神的去听两人说话。
萧四郎端了茶喝了一口,便道:“也接触了几位,都有些不合适,前几日听韩大人说,他府里原有位赵先生不错,只是对方年初的时候就辞官回了乡,他说写了信去问一问,我也托了别的人去打听打听。”
与文人打交道,萧四郎还是不如佟慎之来的有耐心,虽说先生好找,可大多数的人都是科举不尽如意,才去当了教书先生,心里总有些怀才不遇,落落寡欢的样子,这样的人常常性格有些孤僻,与这样的相处时,谈些风花雪月比说一个月奉列多少,效果要好过许多。
析秋笑着道:“这位赵先生是哪里?怎么好好的又辞了馆呢。”萧四郎看了眼垂着头的敏哥儿道:“说是庆州人,因为家中老母病故,才辞官回乡守孝。”
又是年前回去的,这么说如今赵先生还在孝期之中?!
“若是四爷不介意,我捎信回去,让大哥帮着找找可好?他毕竟在文人堆里,或许认识的先生要比四爷多些!”她怕萧四郎介意,所以说的有点小心翼翼。
谁知萧四郎毫不介意,点头道:“倒不用你特意去说,我明日上朝见到他,与他提一提。”
析秋就笑着点头:“好!”没有再说话。
敏哥儿垂着头,有些尴尬的侧转过去看棉布帘子上的花纹。
析秋笑着摇摇头。
终于,马车在一个巷子口停了下来,早早已经到了的春柳,碧槐候在门口,在马车下放了角凳,萧四郎率先跳了下来,转身扶着析秋下来,敏哥儿珊珊在车帘后伸出小小的脑袋来,看着已经下了马车的父亲,母亲。
析秋笑盈盈的站在车下,朝敏哥儿伸出手去,敏哥儿便是一愣,锁在袖子里的小手朝后缩了缩,析秋笑笑并未强求,这边萧四郎却是长臂一伸,敏哥儿人已经凌空翻了跟头,等他醒过神来已经被萧四郎稳稳的放在地上。
“怎么如女子一样!”萧四郎拧了拧眉头,转身负手进了院门。
敏哥儿听着脸色一暗,小脸上就露出惊恐的样子,在丫鬟婆子群里去找自己的奶娘。
析秋暗暗叹了口气,这样的父子交流,平日不说一句话,但凡开口敏哥儿便如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连萧四郎咳嗽一声,他心里都要颤上一颤。
“敏哥儿,进去吧!”析秋笑着喊他,又指了指院门,敏哥儿略迟疑便迈着小腿进了门,见到守在门口的奶娘,立刻上前紧紧攥着奶娘的手,奶娘朝析秋看去,脸上扯开尴尬的笑容,析秋却是笑着道:“这里不比府里,好好照顾着。”
奶娘见四夫人没有不悦,就暗暗松了口气。
院子不大,进门一道影壁后,整个院子落在眼前,左右两边是罩房,连着正房一起共七间房,显得有些拥挤,院子里也不算宽敞……墙面上有新刷的油漆,显然夏姨娘已经让人重新粉刷过,进了正房的门,里面摆着供案和一张八仙桌,左右两边各置四张冒椅,左边的起居暖阁,右边则是次间,再往里面去则是卧室。
这就是她的房子,析秋看着便微微笑了起来。
春柳和碧槐扶着他,小声道:“奴婢瞧过了,院子虽不大,但房间却有七间,住三家人虽有些挤,但也够住了。”
“嗯。”析秋在房里转了两圈:“恐怕还要添置些东西才行。”房间里是空的,桌椅床柜都要添了才是。
碧槐敛了眉眼,在心里暗暗去算七间房大约需要多少银子。
萧四郎从后面走了出来,在铺着褥垫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敏哥儿四处打量,时不时去看析秋的脸色。
析秋笑着回头去问敏哥儿:“敏哥儿看过了,可有什么意见?”又指着卧室的西南角:“这里放一张床你觉得好不好?”
敏哥儿没有立刻回话,奶娘见着就有些焦急的去拉他的手,敏哥儿目光一闪点头道:“母亲说的对!”并未走心。
析秋看着他,嘴角就露出无奈的笑容。
房子并没有什么可看,析秋只是来瞧瞧,若是三房陪房都搬过来够不够住,里面还缺些什么,最重要的便是,这里是她名下的宅子,真正意义上是完全属于她的,使用权以及支配权……
又在每个房间里走了一圈,析秋见时间不早了,就朝萧四郎道:“四爷,我们回去吧?!”
萧四郎看着她脸上露出的笑容,他的面色也不由柔和了一分,微微点头问她:“你,想不想去新府里看看?”
他说的新府,是指御赐的都督府。
析秋想也未想便摆手道:“也不住过去,还是不去看了。”若是见了觉得好,难道还能立刻搬过去不成,她希望等她见到的那日,便是他们搬家的那天。
萧四郎仿佛明白她的意思,便未再说什么,领着敏哥儿又上了马车。
车子却并没有直接回侯府,而是转了个弯朝东大街的另一头驶去。
“敏哥儿。”析秋问道:“房间的里的床要放在那边吗?”敏哥儿听着一愣,没料到析秋还会继续刚才的话题,他沉吟了片刻,还是点点头回道:“是!”
析秋就笑着弯腰看着他:“怎么母亲觉得,放在西南角会比较好一些呢?!敏哥儿为什么会觉得放在东南角好?”
放在哪里有什么区别,敏哥儿眉头略蹙了蹙,有些不解析秋为什么要对这个问题刨根问底。
敏哥儿飞快的睃了一眼萧四郎,见他并无不悦,立刻去回析秋的话:“我……我不懂!”
析秋接着问:“母亲今天请敏哥儿来,就是想请敏哥儿帮忙的,敏哥儿帮帮母亲吧!”她微微笑着,低声去和敏哥儿说话,语气没有讨好的意思,让人觉得很舒服。
敏哥儿听着就垂了小脑袋,析秋又道:“敏哥儿前两天帮母亲把早饭全部吃光了,敏哥儿最厉害了是不是?!”
听到夸奖,敏哥儿眼睛便亮了一亮,看了眼析秋他想了想,终于回话道:“放在西南角靠着窗户,所以……不好。”
析秋笑了起来,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去揉了揉敏哥儿的头:“敏哥儿真聪明。”
敏哥儿小小的眉头就蹙了起来,却没有避开析秋的触碰。
萧四郎看着,就略挑了挑眉。
马车里的气氛,比来时要轻快几分,析秋觉得敏哥儿的戒心和对陌生人的防备,来自于他心里的自卑,他在太夫人面前竭力的表现自己,在她面前努力的躲避,遇见萧四郎却又露出惊恐不安的样子……
她是嫡母,想到她和大太太之间的关系,虽不会有母子情深,但她也不希望水火不容。
心里想着,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析秋诧异的去掀了帘子的一角,就发现马车已经进了一个陌生的院子了,空气有股淡淡的菜香飘了出来。
析秋回头去看萧四郎:“四爷,这是哪里?”
萧四郎淡淡回道:“鸿雁楼。”说着一顿又补充道:“我们中午就在这里用饭。”
就是京城最有大的酒楼吗?
敏哥儿小脸上立刻露出兴奋的表情来,有些雀跃的去看帘子外面。
萧四郎率先跳下马车,紧接着院子了便有七八个面生的婆子迎了过来,析秋拿出挂在车壁上的帏冒戴上,牵了敏哥儿的手出了马车。
春柳和碧槐也自后面的马车下来,扶着析秋下了马车,有婆子满脸上堆着笑的迎析秋:“夫人,请!”
原来,这里是鸿雁楼的后院。
析秋微微点头,和敏哥儿两人跟着萧四郎后面,进了一个独立的院子,院子里十几个穿着桃红色比甲的丫鬟垂首立在两侧,有人在门口撩着帘子,萧四郎当先走了进去。
析秋脱了帏冒,便看到一个约莫十几平方的房间,房里摆着贵妃榻,墙角放着花案和宫灯,一方翠绿湖光山水的屏风将门口的视线挡住,析秋绕过屏风就看到桌面上已经整整齐齐摆了七八种菜,萧四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春柳擦过椅面扶着析秋在萧四郎的身边坐下,奶娘则抱着敏哥儿在析秋对面坐了。
这边有个管事模样的婆子,朝三人行了礼笑道:“大都督,夫人,少爷慢用。”说着,又对春柳几人道:“几位姑娘,妈妈的席面在隔壁,还请姑娘也去用些吧。”
春柳和碧槐也是满脸的兴奋,听到婆子这么一说,立刻拿眼去看析秋,析秋笑着道:“去吧。”
春柳和碧槐就朝萧四郎和析秋福了福,拿出马车里带来的碗筷和茶壶布上,又打了水服侍析秋和敏哥儿洗了手,留了小丫头守在门口,便领着奶娘和小丫头就去了隔壁。
房间里只剩下一家三口。
析秋挑着眉头看着一桌子的菜,笑着道:“四爷早就想好了?”若不然,怎么会有人特意在后院候着,又怎么会准备的这样齐全。
“听说这里的水晶烩肉和莲藕糯米鸡很好吃。”说完,从善如流的给析秋夹了一块水晶烩肉,又给敏哥儿夹了一块莲藕。
是她和敏哥儿爱吃的吧!
析秋就看到敏哥儿盯着碗里的一块莲藕,眼睛迅速红了起来。
“谢谢。”析秋笑着去看敏哥儿,就见敏哥儿迅速端了一边的茶喝了一口,神色已经恢复正常,他朝萧四郎道:“谢谢父亲。”便夹了莲藕放在嘴里,随即露出眉眼弯弯的笑容来。
这家的菜和侯府里差别不大,但析秋却觉得很好吃,这是她第一次在酒楼里吃饭。
敏哥儿显然也是如此,埋着头,无论析秋给他夹什么,他都照单全收,吃的津津有味。
萧四郎坐在一边喝茶,看着母子二人吃的开怀,他的眼底里尽是满意的笑容……
小片刻,春柳和碧槐重新回来,几个人脸上也尽是高兴,碧槐还不忘给碧梧打包了饭菜留着,春柳就小声戳着她的头:“她那样便是你给惯出来的。”碧槐就羞涩的笑着:“我瞧着她吃的多,我也高兴。”
春柳几乎能想到碧梧看到这些吃的时,脸上的表情!
敏哥儿已经吃饱了,靠在那里不同于平日里绷着个小脸,此刻也露出开心的笑容来,四下左右的好奇的看着,一会儿盯着头顶的挂着色彩斑斓的承尘,一会儿又去看门前摆着的屏风,一会儿又低头去看桌上布景用的,雕的奇形怪状的红白萝卜。
萧四郎转头去吩咐奶娘:“让天益伺候着,陪着敏哥儿去外面看看。”
敏哥儿听着,就是眼睛一亮,立刻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朝萧四郎和析秋行了礼,这边析秋叮嘱道:“外面人多,不要乱跑!”
“孩儿知道了。”敏哥儿连连点头,去拉奶娘的手,他早听说过鸿雁楼,却一直没有机会来过,若是今儿能参观,待会儿回去鑫哥儿和晟哥儿定会羡慕不已!
想到这里,他变的更加迫不及待。
析秋看了眼守在后面的碧槐和春柳,想了想吩咐道:“你们也去吧,带几个婆子跟着,千万仔细些。”春柳和碧槐点头应是,出了门点了婆子,一群人出了后院就进了鸿雁楼里,便陪着敏哥儿去逛。
房间里只剩下析秋和萧四郎,析秋放了茶盅看着萧四郎笑道:“敏哥儿今儿很高兴,这要多亏四爷了。”敏哥儿恐怕还没有和萧四郎这样相处过。
“那你呢。”萧四郎看着他,目光没有方才的疏冷,满目的柔和。
析秋眼睛明亮,宛若星子:“妾身也很高兴。”她笑道。
萧四郎也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来:“那个宅子,你若是要添置东西,便去吩咐胡总管去办,告诉他你要哪些,他买好了让人直接搬过去便是。”
析秋听着一喜,她正愁着这件事没有人能为她跑腿,想着便笑着语气轻快:“谢谢四爷!”说完,提着茶壶亲自给萧四郎泄了杯茶递给他。
萧四郎端着茶盅,淡淡笑了起来,又从身后拿了个乌木匣子出来递给析秋。
析秋手边已经有两只一摸一样的。
她不禁怀疑,萧四郎是不是流水线上成套生产的,他那边还有多少一模一样的东西。
萧四郎放在她面前,便道:“这里有些银票,你先用着若是不够再遣了人去恒通钱庄取。”说着又拿出一枚小小玫红鸡血石的印签交给她:“用这个便可以了。”
析秋愣住,回道:“妾身可以随便支配?”
她刚刚正愁着,若是要买木料请了工匠回来,她手里仅剩的银子,只怕是留不住了。
萧四郎微微笑着,点头道:“自然。”析秋伸手接过印签握在手里,又打开乌木的匣子,就见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一摞银票,面额有一百两,一千两,不等,约莫两万两的样子。
“四爷!”析秋笑着拿着匣子,想到他给夏姨娘的那两万两,正要说话,敏哥儿的说话声已经远远传了过来……
待敏哥儿回来,析秋让人给他重新打水擦了脸,由奶娘抱着一行人就上了马车,萧四郎喊来天益道:“那匹滇马,赏你了!”
天益一愣,瞬间乐了起来,这匹马他可是觊觎很久了,四爷一直没有松口,他也算是绞尽脑汁了,没想到今儿这么轻松便得到了,看来走四夫人的路子是走对了。
敏哥儿抱着从鸿雁楼打包来的糯米糖藕,下了软轿一路飞奔去太夫人的院子里,直往太夫人怀里塞:“祖母,祖母,敏哥儿带了您最爱吃的糯米糖藕。”
太夫人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又看到他手里抱着的纸包,便明了的笑着道:“敏哥儿今儿和父亲母亲在哪里吃的午饭?”
敏哥儿就兴奋的回道:“在鸿雁楼,我还吃了莲藕糯米鸡。”非常开心。
太夫人看着他,也笑了起来:“是不是很好吃?”
敏哥儿就点头不迭:“是敏哥儿吃的最好吃的糯米鸡。”
鸿雁楼的主厨自然不如侯府,尤其是知道敏哥儿爱吃,那些婆子将这道菜已经做的活了,敏哥儿说好吃,不过是因为和父亲,母亲在一起吃的缘故而已。
鑫哥儿和晟哥儿从里面蹬蹬跑了出来,大半日没见,三个孩子立刻凑到了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我今天去鸿雁楼吃饭了,里面的菜可真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鑫哥儿和晟哥儿一听就立刻羡慕不已的看着他,问东问西:“鸿雁楼里面是不是有大雁,听说楼有四层,你有没有上去,能不见看见全城的样子?”
晟哥儿又问道:“里面身边许多人,是不是很热闹,有没有先生在讲书?”
敏哥儿就骄傲的,一点一点去回答。
这时萧四郎和析秋走了进来,便看到三个小脑袋挤在一起,敏哥儿就兴高采烈的描述着鸿雁楼的样子,鑫哥儿和晟哥儿则不停的问着各种各样奇怪的问题。
太夫人满脸笑的看着,指着奶娘给敏哥儿换衣裳,这边看到萧四郎和析秋进来,她便笑道:“今儿倒是第一次见这孩子这样高兴。”
萧四郎看着敏哥儿,就忍不住拧起了眉头,析秋怕他会说出什么斥责的话,立刻笑着接了太夫人的话:“是,一路上抱着纸包,说是给祖母带回来的。”
萧四郎动了动嘴,到嘴的话终究没有再说出来。
太夫人就眯着眼角笑了起来,问析秋道:“那边宅子瞧过了?可缺什么?”
析秋如实回道:“前面翻修过,屋里屋外倒还不用担心,只是里面没有家具,要订了家具送过去请人打制。”
太夫人若有所思,想了想便道:“若是忙不过来,就让胡总管去替你办,他做事稳妥人面也广,也要放心些。”
和萧四郎说的一样,析秋笑着回道:“谢谢娘,我先列好缺什么,然后再去请了胡总管帮忙。”
太夫人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这边萧延亦进来,析秋朝他侧身福了福,萧延亦微微点头,又和萧四郎打了招呼:“沈季派了身边的小厮,一上午在外院问了数十次……”
太夫人听着一愣,去问萧四郎:“可是朝中有什么事?”
萧四郎表情凝重了一份,语气却是轻松的:“没有,可能还是为了通州的事。”说着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又朝析秋看了一眼。
析秋也站起来,拿了墙角挂着的披风:“这会儿起风了,四爷披上吧。”
萧四郎站着不动,任由析秋给他系了带子。
太夫人瞧着眼睛里尽是满意。
萧延亦落在后面,就垂眼睛去喝茶,太夫人目光一顿,脸色又沉了下来。
待萧四郎出去,析秋也回头对太夫人道:“那我也先回去了……”
太夫人笑着点头:“也累了一天,去吧!”
析秋就朝萧延亦行了礼,出了门。
待析秋出门,萧延亦也站了起来,太夫人目光一冷,便道:“你别走了,我正有事和你说。”
萧延亦看了眼门口,没有说话终是坐了下来。
太夫人松了口气。
第二天大夫人的花房竣工,析秋便找了胡总管,也没有让他真的帮忙,只是推荐几位不错的手艺工匠。
不过七八日的功夫,胡总管已经帮她找了人去了羊皮巷的宅子,析秋便找了朱三成,让他每日去那边守着。
到了月底,析秋和萧四郎回府去送大老爷,大老爷面露微笑:“常回来看看你姨娘,你不在府里,老七又留在学堂,她一个人不免寂寞。”
“父亲放心,我一定常常回来看望姨娘。”析秋笑着道。
佟析砚挽着大老爷的胳膊,撒着娇道:“女儿给父亲去信,父亲可一定要回才是。”大老爷失笑点头应了。
佟析言没有回来,析秋朝江氏看去,江氏就垂着眉眼跟在众人后面。
等送走大老爷,江氏将佟析砚和析秋请到自己房里,叫身边妈妈上了茶:“六姑奶奶喝茶。”析秋笑着谢过,这边佟析砚已经迫不及待的问道:“大嫂,三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江氏在两人对面坐了下来,拧了眉头道:“任府那边,今儿一早派了妈妈来,说三姑奶奶昨天晚上小产了。”
佟析砚啊了一声惊讶的说不出来话,析秋也满脸惊讶,问道:“怎么好好的流了呢,不是说日日躺在房里养胎么?”
江氏看了眼身边的妈妈,妈妈就会意的出了门,将房门关上守在门外,江氏这才道:“听说昨儿晚上,任姑爷子时才回的府,许是多喝了几杯,也不知怎么和三姑奶奶争执了起来,还动了手……”
任隽亲手将自己的孩子打掉了?
江氏这边又叹了口气道:“正巧今儿要留在府里送父亲,若不然我也去了任府。”她想到和大太太说时,大太太脸上的表情,看来任府这一趟也只有她去走动了。
尽管再讨厌佟析言,可对外面她们还是佟氏姐妹,佟析砚怒道:“这时绝不能轻易揭过去,任家除了来人报信,没有说别的事?”
江氏叹了口气:“没有!”说着一顿:“这件事我瞒着父亲的,就等着父亲走了,我再去看三姑奶奶。”
佟析砚就冷笑着道:“瞧她当日上跳下蹿选的亲事,如今这样也是她活该如此。”说着,气呼呼的喝了口茶。
“大嫂。”析秋拧了眉头问道:“母亲那边可知道?”
江氏看着析秋,就微微点了点头。
看她的表情,想必大太太也没有太上心才是,析秋没有说话,江氏就想了想就道:“四姑奶奶和六姑奶奶明儿有没有空?”
佟析砚沉吟了片刻,去看析秋的态度,析秋想了想终是点头道:“我明儿和大嫂一起过去。”这边佟析砚听析秋也说去,便有些不情愿的附和道:“我回去问问相公,若是去我让妈妈回来告诉大嫂。”
江氏立刻点头,回道:“那我明天辰正去接你们。”
析秋没有意见,等到回去的马车上,析秋垂着眉眼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萧四郎以为是因为大老爷离开的缘故,就淡淡出了声安慰道:“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岳父就回京了,你若是心里挂念便常常给他写信。”
“不为这事。”析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将佟析言的事情和萧四郎说了:“前三个月最是不稳,听说任三爷下手又重……”
萧四郎便沉了脸色,他已经许久不曾和任隽来往,更不知这两年他越发没了分寸。
“四爷。”笑着看着萧四郎道:“……我明儿想和大嫂一起去一趟任府”
“去吧。”萧四郎点头答应:“你那边若是药材不够,便去库房里提些。”析秋点头应是。
晚上回去就让春柳将去任府的东西都准备好,梳洗过后上了床,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坐了起来点了灯想看几页《四民月令》,萧四郎转了身看着她:“睡不着?”
析秋就点点头回道:“嗯,想看会儿书,四爷先睡吧。”析秋说着,就转了个身将灯投过来的光线遮住。
萧四郎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也跟着坐了起来,析秋拿了迎枕给他垫上,萧四郎靠在床头很自然的将她揽在怀里,道:“我明日,陪你一起去吧。”
析秋一愣,抬头看着萧四郎:“明日四爷不休沐吧?”萧四郎挑着眉头回道:“无妨,你们先去,我下朝后便直接去任府。”
有他在,析秋莫名的多了一丝底气。
佟析言的孩子被任隽打落,任府却只让一位妈妈回来报信,多余的话一句没有,占着的不就是两府地位悬殊罢了,而江氏今天问她和佟析砚有没有空,也并非是她心生怯意,也不过想和两位嫁了高门的姑奶奶一起,和任府里的人说起话来,也多些底气。
也顺便告诉任府,佟府虽是五品官的府邸,但几位小姐却是嫁的不差。
去给佟析言撑腰。
就是不知道佟析言会不会领江氏这份人情!
“早些睡吧。”萧四郎摸了摸她的头:“这两天你也累了,听胡总管说几房陪房都搬过去了?”析秋听着就点头道:“还有一房自山东还没有回来。”
金大瑞去了十几天也没有消息回来,析秋常常在想,山东那边的地是不是连通州这里的也不如。
第二天一早,去太夫人那边请安,说起佟析言:“听说是流产了,我想去看一看。”
太夫人听着脸上就露出可惜的样子来:“几个月了,怎么好好的流了呢?”析秋叹息道:“听说不小心摔了一跤,也不知具体情况,只有一个妈妈来府里报了个信。”
“去吧,劝劝她,还年轻以后还会有的,也不用太伤心,好好养着身体才是重要的。”太夫人目光微微一闪,便点头叹息着回道。
析秋点头:“我下午就回来。”
太夫人就吩咐吴妈妈:“包些当归人参给四夫人带着。”吴妈妈笑着应是,去库房了提了交给春柳放在马车上去。
说着话,江氏已经到了,朝太夫人请了安,太夫人就问江氏道:“大太太的身体可好些了?”
江氏就回道:“还是原来的样子,也不见好转。”
“这样的病也急不得,要养些日子才行。”太夫人道。
江氏称是,太夫人便催她们:“去吧,早去早回,说是今儿下午还有场雪。”
析秋就和江氏站起来,和太夫人辞了出了门上了马车。
一上车,江氏就沉了脸和析秋道:“昨儿你们刚走,三姑奶奶身边的丫鬟就回了府,说是买通了守门的婆子,偷偷回来的……脸上也带着伤,哭个不停。”
析秋听着一惊,问道:“都说了什么?怎么就动了手呢。”
江氏就道:“说是三姑爷见着三姑奶奶裙子下面见了红,依旧是揪着她头发不松手,还朝她身上踢了一脚,三姑奶奶当时就晕了过去,她上去拉也被三姑爷扔过来的茶壶碎瓷,划破了脸。”
江氏说着顿了顿,又道:“说是回来的迟了,三姑奶奶说了几句,三姑爷气不过就要去妾室房里歇息,三姑奶奶也生了怒,说了些难听的话,三姑爷就上了火,这才动了手!”
佟析言很会做人,在府里一向对上恭恭敬敬,对下照顾有加,妾室庶子照顾周到,怎么会好好的和任隽为了这样的事吵起来?这不像她能做出的事。
江氏也不知详情,只能到了任府见了人才知道了。
马车上了长街,走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已经到了武进伯府侧门外,佟析砚的马车停在巷子口等她们,两辆马车驶进了任府内院,在二门有妈妈领着乘了软轿进了内院。
轿子在伯公夫人的院子外停下来,析秋由春柳扶着下了小轿,就见到任大奶奶满脸笑容的从里面迎了出来,笑着道:“听说你们要来,娘可是派了我在这里候着,可总算把亲家奶奶和亲家姑奶奶盼来了。”
江氏笑着过去,客气道:“真是罪过,让大奶奶亲自迎我们。”说着,她又笑着道:“怎么不见孩子?”任大奶奶才生了嫡子。
说到孩子任大奶奶脸上的笑容更甚:“今儿风大,也不敢抱出来,由他父亲陪着在房里呢。”江氏就连连点头。
任大奶奶就转目就看析秋和佟析砚,随着江氏称呼:“四姑奶奶,六姑奶奶。”析秋和佟析砚一起朝任大奶奶行了礼,任大奶奶单独看了析秋一眼,心里暗暗吃惊,六小姐和两年前的变化很大,两年前虽是漂亮可也不过是个青涩的小姑娘,如今看着眉眼都长开了,穿着一件正红双金撒花褙子,一件秋香色马面综裙,头上一只金累丝红宝石步摇,左右各插了两只点翠簪子,耳上是红宝石线形坠子,手上戴着珊瑚珠串,浅浅笑着让人如春风佛面,眼前便是一亮,举手投足间更有股端庄温婉散发出来,沉淀和从容……
任大奶奶瞧着,就有些移不开眼。
她看了眼正房里,想到析秋两年前来府里的目的,当时娘生出了迟疑,觉得六小姐敢打庶姐未免有些刁蛮,她却觉得六小姐那样的人,若不是真的气着了,又怎么会在别人的府邸里动手。
但是娘却执意听了陈夫人的话,换成了三小姐,如今媳妇娶进了门,依她瞧着三小姐无论待人处事或者人品机智,都不如眼前这位六小姐。
这或许就是人常说的福分,六小姐婚事多波折,接连二三的听佟析言面带嘲讽的说起娘家的妹妹,定了山东洪府又克死了洪公子,和家里表哥暧昧不清,又逼走了表哥……说的多有不堪。
可后来呢,六小姐却是嫁了宣宁侯府,萧大都督更是毫不介意她的身份,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将她娶进门,听说是疼爱有加。
说起来,这不是福分又是什么。
再看佟析言,当日在婆家将自家妹妹说成那样,如今出了事还不是要让自己妹妹来给她出头。
任大奶奶想想,心里便暗暗笑了起来。
又想到自己的婆母还在里面等着,她就看了眼析秋,便笑着道:“瞧我,亲家奶奶和亲家姑奶奶来,我一高兴竟是连规矩都忘了,快请进去坐,娘还在等你们呢。”
江氏就笑着道:“有劳大奶奶了。”说着,随着任大奶奶进了正房里。
伯公夫人穿着澹澹色的团福寿纹的立领宽袖对襟褙子,高坐在上,见到几人进来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来。
析秋和江氏,佟析砚朝伯公夫人行了礼,伯公夫人笑着道:“亲家奶奶和四小姐,六小姐快坐。”
称呼又不一样,但是却和任大奶奶一样,忽略了她们已经嫁人的事情,或者说有意忽略她们背后夫家的身份。
析秋回以浅笑,在左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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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很慢…群摸一个~表示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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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3-07-04 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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