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楠和顾希望到达的时候，权无缺已经在大厦门口等候多时了。
    有权无缺的亲自迎接，这一次门口的黑衣保安痛快的放行了。
    不过对于翟楠顾希望而言，还是很惊讶于权无缺亲自下场等候，毕竟对现阶段的他们而言，权柄工业，以及这座庞然大物的主人，依然是很遥远的事情。
    而且，上一次超凡者试图进入工区时，权无缺拒绝进入的态度也让双方陷入了尴尬中。
    最重要的是，权无缺就是一直以来和禁闭所超凡者们抢生意的无证骑士里，最负盛名的一个。
    乌鸦先生。
    权柄大厦很高。
    所以即使坐权柄大厦最快的私人电梯，到达顶楼也需要五分钟左右。
    这就不免导致了尴尬。
    本来关系也就不好，而且身处阶层不一样，单独处于密闭空间中，不知道说什么，但不说什么好像又有些不合适。
    ——像极了社畜和老板同坐电梯时的模样。
    尤其是翟楠和顾希望窃窃私语，让权无缺不免更有些冷清。
    “李苍生为什么会为你们两个，专门找我借用权柄大厦顶楼的使用权？”权无缺率先打破了沉默，好奇的问道，“你们两个有什么目的？”
    翟楠看了权无缺一眼，神神秘秘的示意权无缺把头伸过来，还用眼神扫了一下电梯里的监控，意思是隔墙有耳，得悄悄说。
    见翟楠怎么神秘，权无缺也来了好奇心。
    禁闭所最近的动作很大，在大都会各个地区都安排了值夜超凡者，就连还在训练中的新人都用上了，显然是有什么大事件发生。
    电话里李苍生仅仅只问他借了权柄大厦顶层，并没有说多余的话。
    如果能从这两个人这里知道一些信息的话，也有利于自己作为乌鸦先生从事英雄活动。
    权无缺好奇的伸过头去。
    “我过来是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翟楠面色严肃。
    权无缺不仅竖起耳朵，生怕听漏一个字。
    然后，他听到翟楠凝重的声音：
    “……我要，拯救世界。”
    “……”
    权无缺突然产生了一种想要把自己掐死的冲动。
    他耐着性子继续打听：“可你们不是六天前，就已经分配好了驻扎值夜的地点了吗？为什么突然临时更改……而且会改到视野更加广袤的权柄大厦顶层？”
    “你怎么知道我们六天前分配了值夜点？”
    翟楠瞥了一眼权无缺，突然说：“你在禁闭室有内鬼？”
    权无缺脱口而出：“我没有！”
    “你们动作这么大，傻子都能看出来！”
    翟楠问道：“动作有那么大？”
    权无缺坚定的说：“有那么大！”
    翟楠问道：“你是傻子吗？”
    权无缺：“当然不是！”
    翟楠：“那你怎么看出来的？”
    权无缺噎了一下：“我……”
    这一段对话节奏语速都极快，仿佛双方用唇枪舌剑激烈的比拼，然后翟楠耍无赖往对方脸上唾了一口……
    权无缺尴尬的闭上了嘴。
    这个时候翟楠似乎是为权无缺解围一样，换了个话题道：
    “李苍生跟你打个招呼就能借到权柄顶层。”
    “你和李苍生很熟？”
    权无缺下意识点点头：“嗯，他是我叔叔，和我妈关系很好。”
    翟楠继续问道：“那为什么上一次李苍生想要带我们进入权柄工业区，你还阻拦他？”
    权无缺没意识到，自己一贯养成的对话节奏，被彻底打乱，整个对话的话题开始朝着翟楠所好奇的方向偏移。
    其实这并不能说明翟楠交流技术有多高明，他就是一宅男，话术无论如何是比不了权无缺，然而乱拳打死老师傅，权无缺平日里更多的交流是建立在充足的考虑以及他说，别人听的情况下，哪接触过这种键盘侠似的快节奏对喷，所以一不小心就被翟楠拉低了话术级别，然后再被翟楠丰富的喷子经验打败了他。
    权无缺回答道：“其实上一次之所以不让你们进入权柄工业区，一方面是因为我的乌鸦装备和乌鸦车正在秘密制作当中，地点离事发的宿舍楼不远，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自己听从了阿福的诱导，觉得自己可以解决这件事情……毕竟他们是我的工人，如果能将拯救如此多的人作为我出道“乌鸦”从事英雄活动的第一件事，那么对于英雄而言，这便是最大的恩赐。”
    “不过我也很庆幸那天晚上我被拦住了。”
    权无缺的声音有些微妙，毕竟那并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
    翟楠和顾希望对视一眼，颇有些狼狈为奸的默契。
    “人类是有极限，即使是超凡者也是如此，阿福只是怕被发现了潜藏于地下的乌鸦之巢而已，而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根本保护不了所有的工人。”
    翟楠深有同感的附和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随即话锋一转：“还有一件事。”
    “你妈和李苍生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叫李苍生叔叔？看他的年龄当你爷爷都够了。”
    其实关于李苍生，翟楠有不少疑问，这个老人就像谜一样，他似乎知道不少事情，但又始终保持着缄默。
    “爷爷？”权无缺瞪大了眼睛，“可他才不到五十岁呀，比我妈还小。”
    翟楠：“？？？”
    顾希望：“？？？”
    两人脑海里不约而同的冒出那个天天穿着白汗衫花短裤坐在办公室里看年轻妹妹直播的骚老头子……光看抬头纹都上百岁了吧？
    就好像你去某公司应聘程序，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地中海老人费力的弯腰扫地，你问他‘大爷，面试区在哪’，他指了个方向跟你说别叫他大爷，叫张哥，他也才二十多岁，进公司刚满两年。
    你惊呆了。
    “看样子李苍生并没有告诉过你们关于他自己的事。”
    权无缺道：“事实上，比起常人，时间在他身上流动的速度快了两倍。”
    翟楠一愣：“什么意思？”
    “你们应该知道在更早的时候……我是说，比小丑出现的年限还要早的时候，大都会并没有这么平和，那会超凡者的伤亡率极高，上一辈子，超凡者甚至因此全军覆没。”
    翟楠和顾希望点了点头。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在那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污浊物乱窜的混乱年代在短短几年间平和下来，并且维持了数十年的安定，只有偶尔的本土污浊物出来作乱。
    “明明地处污浊之海与狂欢区之间，周围充满了凶险恐怖的污浊物，为什么却仿佛世外桃源，外来的污浊物根本无法认知到大都会？”
    权无缺看着翟楠和顾希望。
    后者也同样注视着前者。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李苍生施展一道了足足覆盖整个大都会的大言灵，阻碍境外污浊物对大都会的认知，形成屏蔽一切有关大都会信息的认知障碍。”
    “这个言灵到现在都还在持续。”
    “代价就是……李苍生自己的时间。”
    呜——
    电梯缓缓停下。
    门开了。
    露出浩瀚的云层。
    电梯正对着西侧，极目望去，在大都会与污浊之海的边际线上，有什么在闪闪发光。
    翟楠怔怔的望着。
    望着大都会里每日劳作的人，望着虽然疲惫，但至少还活着的超凡者。
    雾很大。
    这些人仿佛被隔在迷雾中。
    然而翟楠脑子里想着的却是李苍生。
    其实两个人并没有多少交集。
    这个老头站在自己身后看自己逗「永动机」的样子还历历在目，那一天自己单独待在那里，李苍生便也安静的站在他身后，他们是不是都是孤独的呢？
    虽然总是一脸臭屁的自称最强，
    但却总是行动迟缓的坐在办公室看直播。
    每每发工资时他都不要自己的那一份，
    说自己没有地方花，
    也没有时间花，
    但却敢大胆的接纳翟楠的建议，直接把整个禁闭所的土地抵押出去，以此转换超凡者的收入来源，实现自给自足。
    大概也是在为后面的新人铺路吧。
    他顶了勺魔的诅咒数十年，
    可翟楠帮他解除了诅咒后，他也只是短暂的回光返照了一下，然后无法逆转的继续衰弱，“谣言事件”后，他几乎不再参与执行任务。
    他直到现在，都还在承受着覆盖整个人类聚居区，持续了数十年的大言灵，却从不道于外人。
    其实，细节很多。
    但他们，没人注意。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笑话。
    一群人在讨论家庭地位，
    第一个人说，我老婆每天都要让我交公粮，一天不交就会被打。
    第二个人说，我跟我老婆约法三章，星期一二三四五六晚她看电视，星期天晚上我看电视，我老婆扇了我一巴掌说气抖冷，说好的男女平等呢，凭什么星期天不让我们女人看电视？
    底下有人陆续回复：
    男默女泪。
    资本家听了都要哭出声。
    这个时候，第三个人出来炫耀道，我老婆就不一样了，从来不逼我交公粮，我每天回家再晚，都不生我的气，我晚上要出去玩的话，她还会主动给我钱，偶尔我好久不出去玩的时候，她还会主动给我钱，让我出去玩。
    第一个人和第二个人顿时酸了：
    卧槽，大佬。
    家庭地位一目了然。
    群里面的男人们个个都变成了柠檬。
    直到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没有无缘无故的轻装上阵，是因为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群里突然沉默了。
    鸦雀无声。
    翟楠望向西南方的机械大雷音寺，在那里，同样有一位默默负重前行的菩萨，正忍耐着地狱般的炙烤和无尽的炎热，无人知晓。
    当有消息说英雄电力的来源是污浊物时，甚至遭到了人们的谩骂，就连为此工作的工人们，都寄希望于这是谣言。
    翟楠突然觉得，自己没有经历过他们所经历的东西，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所以没有他身上所拥有的某些特质。
    网上有人说质疑，说禁闭所人均圣母呗，真就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为别人做贡献。
    也有人说虽然薪资很高，可比起冒着生命危险而言，这份薪资不算什么，傻子才去呢。
    可是，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少傻子。
    这些“傻子”们，从那个时代走来，从苦难中爬到这个时代。
    他们，本身就充满了执着。
    他们永远渴望，
    为大都会人带来光。
    这些人，才是闪闪发光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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