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里的路上，朝霞在天穹涂抹鲜艳色彩，沿途的风景焕然一新。林阆和戚洺闻在村口下车，乘着舒爽的风踱步前行。
    他们走进小院时，葱油饼的香味扑鼻。奶奶听到脚步声从厨房出来，慈祥地打量二人，合不拢嘴地笑。
    “奶奶，我们今天下午走，从县城坐车到临市，买晚上的火车票刚刚好。”
    饭桌前，林阆为奶奶剥好鸡蛋，说出回去的打算。
    奶奶有些惊讶，不舍地说：“优优，奶奶还没给你包饺子呢。咱和领导说说，请几天假行不？”
    “再请假会耽误工作的，奶奶，我过年一定早点回来陪您。”林阆决心已定，不上班工资肯定哗哗掉，她也不好意思多请假。
    戚洺闻将筷子放下，含笑问她：“耽误什么工作，说来听听。”
    林阆警告地瞪他一眼，转而对奶奶说：“昨天有几个学生打电话说想我了，我得回去给他们上课呀。奶奶，在家照顾好自己，别舍不得花钱。”
    奶奶慈爱地点头，明白孙女工作的辛苦，不再挽留。她端详两人，注意到小七看孙女时的眼神，心里放心很多。可是她还有好多话没和小七嘱托，想到这里，便对他们说道：“吃完饭，你们陪我上山，去拜拜菩萨。”
    “奶奶我陪您去就行，让他留在家里吧。”林阆出于关心，想让戚洺闻好好休息，毕竟他昨晚没睡好。
    岂料她的好意不被接受，戚洺闻开口：“奶奶，我和您一起上山，顺便看看这里的风景。”
    “你一会儿千万别叫苦叫累，没人管你。”林阆好心提醒他。
    戚洺闻眉目舒展：“我身体很好，你知道的。”
    林阆想起他把自己放在肩上的情景，面颊不禁泛起红晕。她快速将饼块塞进嘴里，大口喝下米粥，掩饰心里的遐思。
    “我家优优啊，吃得是多，但没有多少力气。”奶奶讲起实话。
    林阆一口呛住，戚洺闻帮她拍背，笑着说：“的确是这样。”
    奶奶开始回忆：“以前啊，我送她去村口坐车，那辆车没停直接开走了，她在后面跑着追，没跑几步就吐了，咳嗽好一会儿，吓坏我了。她追不上急的哭，生怕上学迟到。没办法，家里离得远，我一个老婆子也帮不上她。”
    奶奶说得很慢，越说越动容。林阆急忙制止：“奶奶，我已经长大了，现在跑的比谁都快！您别担心，我会好好锻炼身体。”
    戚洺闻听得百感交集，脑海里呈现她追车的画面，隐隐感到心疼。他向林阆碗里夹了几大块油饼：“你还是多吃些饭，长好身体。”
    林阆为这份关怀哭笑不得，她没有拒绝，低头认真吃起来。
    奶奶看着他们欣慰地笑，对小七越看越满意。
    小院子里充满温馨，一顿早饭其乐融融。
    八点的太阳最具朝气，光芒柔而不燥。他们吃完饭踏着阳光，走向西边的小山。
    “这座山的名字叫大斧山，山上有很多寺庙。每到过年的时候最热闹了，大家都来山里烧香祈福。”
    林阆搀扶着奶奶，给戚洺闻讲述村里习俗。
    他们途经一个石头围砌的池塘，杂草在旁散乱生长。两棵常青树为这片荒凉增添几许生机。
    戚洺闻向前观望，青苔和落叶洒满一半池面。他不禁问：“这里没有人管理吗？”
    “有啊，在山上的庙里住着，不过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山下地方顾及不到。”
    林阆看他很感兴趣，便讲出：“据说这个池塘是王母娘娘的洗脸盆，不小心从天上掉到了人间。”
    戚洺闻笑起来：“你要不要去洗把脸？”
    “不要！我看你很想去。”林阆冷哼一声。
    戚洺闻真的过去了，站在石栏旁打量。林阆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平静污浊的池水里，冒出几个泡泡，有青蛙呱呱叫了两声。戚洺闻转身冲她笑：“你过来看，里面有鱼。”
    林阆哼了一声：“我听到青蛙叫了。”
    戚洺闻笑着返回，摘下一根毛毛草在手里把玩。
    奶奶拍了拍他的手：“小七啊，我家优优怕水，小时候差点掉河里。”
    戚洺闻神情惊讶，当初带林阆去小岛，快艇驾驶过风浪海面，不曾听她说起害怕。
    林阆挽着奶奶的胳膊向前走，戚洺闻愣了一瞬，随即跟上。
    走过池塘没几步，水泥路骤然终止，被坑洼的土路接替。土路上有几道车轮滚过的凹痕。
    戚洺闻一不留神踩住石块，踉跄站稳。
    林阆不掩嘲笑：“看着点路！小心摔下去。”
    奶奶笑眯眯地走在中间，一手拉住一个：“不怕，山上神仙保佑我们哩！”
    “幸亏没带你走小路，你不摔下去才怪。”林阆见他没事后，调侃道。
    大约过去半小时，他们终于走到山顶，红色砖墙跃然眼前，楼台铁架上挂着一顶大钟。
    门口的大爷看到来人，把另一扇门也敞开。院子里，三座庙宇各占一方，中间摆放着一座堆满香灰的石鼎。
    奶奶从篮子里拿出香烛和食物，在石鼎前烧香叩拜。
    林阆跟在后面俯身一拜，静静闭目许愿。等她睁开眼睛，发现戚洺闻站在右侧，像她一样紧闭双眼。
    “把红绳拴在身上，这是福气。”奶奶供奉之后，庙里的人扯出三条红布条递给他们。
    林阆穿着毛衣，没有扣子拉链，她干脆将红绳系在手腕上，把袖口整理好。
    戚洺闻挽起袖子，手拿红绳伸在她面前：“你帮我系。”
    林阆无奈，还是接过来帮他挽在手腕。
    戚洺闻低首，凝视那双垂下的睫毛。林阆手指冰凉，红绳打结留在他的手臂。
    他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突然理解红色象征的热烈。一样的红毛衣，一样的红绳，他为此沉迷。
    林阆慌忙抽出手，见奶奶和庙里老人攀谈，无人看到。她松了口气，奔向旁边的楼梯，掩藏自己羞红的脸颊。
    戚洺闻跟在后面，一步步迈上台阶。楼台一览无余，铜钟表面沧桑。旁边挂着的木槌，一头被红布包裹。
    林阆手扶栏杆，远望山峰蓝天。高低起伏的山脉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十一月的风不冷不暖，拂过面庞时只留清凉。
    戚洺闻在她身旁举目远眺。他无数次凝望海面，爱极了大海的辽阔。彼时，远处高山与天相接，壮阔之景可相媲美。
    最重要的是，身旁有她。
    他希望时间到此停止，不必回去面对人生烦恼，就这样放空自己，与钟意的她一起生活在慢节奏的山村。
    林阆感到无拘无束，一道模糊的身影在脑海闪过。她的心底乍起黯然，不由地踩上栏杆旁边的石阶，向半空伸出双臂。
    她还没来得及享受更高一层的风，便被人从身后抱了下来。奶奶更是在楼下惊吓地喊，生怕她摔下去。
    戚洺闻心有余悸，石阶不高，但是栏杆挡不住她半身。
    “你疯了？”他有些愠怒。
    林阆笑道：“我有分寸，别怕。”她说完走向铜钟，托起木槌用力一敲，钟声悠悠荡起回音。
    “你也来试试，看你能敲多响。”林阆示意他。
    戚洺闻接过木槌重重一击，声音大了许多。林阆见他神色严峻，不由问：“你怎么了？”
    “你只有一条命。”戚洺闻话语端肃。
    林阆安静下来，戚洺闻站在铜钟旁，眉头紧蹙，双眸里溢满柔光。她一时怔住，旋即绽放笑容。
    奶奶在楼下呼唤他们。林阆应声，忽地想起一事，对他问起：“戚洺闻，你实话告诉我，那次在梁楼你是不是故意摔下楼梯的？”
    戚洺闻忍俊不禁：“你认为呢？”
    “这可说不好。”林阆努努嘴，迈下一阶。
    戚洺闻笑道：“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万一落个残疾，你更看不上我了。”他话音落下，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林阆。”
    戚洺闻在身后拽住她的衣角，走下台阶面朝她：“你再推我一次。”
    林阆一句“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卡在喉咙，面前的他表情认真。
    戚洺闻一手扶住栏杆，一手撑住墙壁，眉眼含笑：“我们来看看，你的力气有多大，也好还我一个清白。”
    “幼稚。”林阆拒绝，侧身瞅了瞅陡峭的楼梯，“我才不会冒险。”
    “所以你承认是把我推下楼了？害得我摔断胳膊，在医院住了好几天。”戚洺闻挑眉。
    林阆有理说不清，不由气愤：“我不是有意的，谁让你那时候举止轻浮！”
    “哦？”戚洺闻坏笑，走上一个台阶，与她近在咫尺。
    林阆见他嘴唇靠近，不自觉伸出手，头一偏突然听到奶奶的惊呼。
    她睁开眼，发现戚洺闻正直直地滚下楼梯，摔在地上不动弹。
    犹如从头顶降下闷雷，林阆哑口无言，惊得全身发软。
    奶奶和庙里老人急得喊叫，门口大爷闻声赶来，见状便要翻开他。
    “别碰他！”林阆破声大喊，快速拿起手机打电话叫救护车。
    地面上，戚洺闻衣服沾染尘土，额头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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