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这身怎么样？”姜亦恩翻遍了衣柜才勉强找到一件看得过去的大衣,在安寻身边比了比，怎么看都觉得差远了。
    姜亦恩有她的小心思，想要和安寻穿得尽可能搭一点。
    其实,安寻穿得并不繁杂,经典的卡其色大衣，腰间束起,落落大方。长发依然低束，却也因为用卷发棒稍加打理，比平时在医院的样子更加风韵。
    “不一定要大衣,我看看。”安寻翻了翻衣柜里的衣服,细细挑选着。换做以前,她肯定会觉得贸然翻动别人的衣柜不礼貌,可这一刻,似乎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这件儿吧，”片刻,拿出一件杏色毛衣，和一条白色连衣裙打底：“再搭条袜子,应该不冷。”
    姜亦恩见安寻挑了跟她的穿搭同一色系的衣服出来，心里头欢呼雀跃：“好！我试试！”说完，抱着衣服跑进卧室里的卫浴。
    安寻独留在小丫头卧室，忍不住四周打量了一圈。淡粉色的床上三件套，落地窗台子上还有没拼完的乐高,书柜上摆放了许多精致可爱的小娃娃。
    桌上整齐一摞莫兰迪色系的本子,旁边的亚克力材质透明抽屉里，还有很多彩笔和五花八门的胶带。安寻想到之前吃饭的时候，小丫头跟她提过,喜欢做手帐，想来这些大概就是手帐工具了。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想翻开看看的，可惜，丢不掉的教养阻止了她。
    心里，是惊异，惊异于那久违的好奇心。她已经开始，好奇这丫头的一切了啊。
    卧室里原本冷色调的装潢，生生被小丫头的布置染上了暖调。安寻不禁放空，嘴角上扬起微微弧度，似乎心里的冰冷也晕染了些许暖意。
    她真的，可爱至极。
    “换好啦！好看吗？”
    正出神，小丫头忽然从卫浴跳出来，朝着她摊开手转了一圈，宛如刚刚盛开的水芙蓉，头发扬起，再落下，仿佛落在了心头。
    至此，她自认，精心是徒劳的，再普通的衣服在小丫头身上也不会逊色，妆容也不过是点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只要神采一扬，就足够惊艳了。
    “嗯，好看。”
    “安姐姐好敷衍哦……”姜亦恩努努嘴，低头摇晃着裙摆。
    “我……”安寻面露紧张，抿了抿唇，想开口，又羞于表达。她不知道，开口表露自己垂涎于小丫头的美色，是不是不那么得体？
    “逗你啦！嘿嘿，我知道我好看！毕竟是安姐姐打扮的嘛！”小丫头噗嗤一笑，满嘴清甜。
    安寻眯了眯眼，知道自己又被戏弄了，却也没有恼怒，满是宠溺地点了点那俏皮的小鼻尖，叹声道：“你知道就好，不许拿我寻开心。”
    其实，她想说：
    想形容你的美好，千万诗句都不及，又何止我只言片语。
    一个本来从容不迫，漠然冷淡的人，居然为这丫头的一颦一笑而牵动紧张，居然会在意自己是不是过于严肃，过于较真，居然也开始在意旁人的眼光，在意自己是不是没那么可爱。
    她变得，不像自己了。
    可她知道，不怪那丫头，是她咎由自取。
    “行了，时间不早了，走吧。”
    “嗯！”
    姜亦恩雀跃着上前挽住了安寻，虽然，她每次的接触都尽力表现得自然，其实心里还是紧张的，对安寻，到底不能像对纪小瑜那样松弛。她也还暂时分不清，这样的紧张是源于特别的爱，还是源于她们之间，其实还没有那么熟悉亲近。
    安寻就不用说了，姜亦恩是这十几年里唯一能挽到她的手的人。每次一靠近，心间都会一颤，眼下，也是僵直了一秒，才迈了步子。
    “等等！”姜亦恩顿住脚步，转身看着安寻。
    “怎么了？”
    “安姐姐是不是忘了点什么？”姜亦恩歪头问道，见安寻不明所以，还特地撅了撅嘴。
    “啊，口红。”安寻顿然醒悟，从包里翻出了自己的口红，递给了小丫头。少女的唇色，本就是不点而红，丝毫不显苍白，若不是被提醒，她都不觉得还缺了什么。
    姜亦恩皱了皱眉，推回去几分，娇声道：“我不会嘛！安姐姐帮我弄～”
    安寻拿她没办法，只好亲自上手，打开口红盖，看见色泽表面还有在自己唇间润过的痕迹，不由得心里一顿，犹豫几分，还是从包里翻出纸巾：“我先擦擦。”
    “不用！我又不嫌弃安姐姐！口红那么贵，擦纸上多可惜呀？”姜亦恩握住了安寻拿着纸巾的手，阻止下来。
    安寻抿了抿唇，奈何不了，也只好拿着那支涂抹过自己双唇的口红，点上了那丫头的唇。
    细细勾勒，轻轻晕染，从唇峰到唇角。
    她尽量控制自己不颤抖，尽量避免对视那丫头清亮的眸，尽量忽视那唇齿分离间的温热带来的撩拨。
    可是，心跳声毫不留情的加速，呼吸间难以自持的僵持，这是她，吻落过，却不曾轻启过的唇啊！追寻着那一点朦胧的记忆里，她似乎再次感受到了柔软的贴合，如梦似幻。
    口红，也随之一点一点的，蔓延至更深的地方，从干涩，到湿润，在薄薄晶亮的水痕上滑动得更加轻盈，几乎，要碰到牙齿。
    她还能，再深一点吗？
    不能，不可以！
    如梦初醒，她草草了收尾，匆忙地避开视线，却也尽力压制住了慌乱，冷静道：“好了。”
    姜亦恩半天不敢抿嘴，可唇齿间似乎过于湿润了，不得已吸溜了一声。她有些忐忑，顿然看向安寻，从那平静如常的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应该，没有在嫌弃我吧？
    “安姐姐，我们这样是不是就算间接接吻了？不过也没关系吧，反正你已经亲过我了。”
    安寻打了个寒颤，一瞬间，口红落了地，红柱在接触地面的那颗断成两截，心里那把早已经断弦残音的琴，终于击碎成荒芜。脑海中，不知为何出现了那个不那么合适的词：礼崩乐坏！礼崩乐坏！
    她还欠她，一个交代啊。
    小丫头不问也就罢了，现在谁还能救得了她。
    “小恩，有些事情，我晚点再跟你解释好吗？”她掩盖下内心的绝望，说得轻描淡写，就好像一个内心毫无波澜的成年人在哄骗一个无知的孩子。
    姜亦恩沉默片刻，一笑而过：“没关系，小朋友被亲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况且，就轻轻碰了一下而已，那才不算是初吻呢！”
    安寻心头一颤，越发自责，自责到恨不得把自己了断。她怎么对得起这孩子的父母，怎么对得起将要去见的人，如果陈教授知道了她的心思以后眼里有一丝的不悦，她是不是，就得以死谢罪？
    她大概，也只能以死谢罪吧。
    她知道自己逃不掉的，总有一天，她必须坦白，坦白自己对这丫头的心从来就不算单纯，坦白自己辜负了那丫头的敬爱与信任，坦白自己根本就没有要交代的事，就不负责任的夺走了她的初吻。
    可那丫头会怎么看她？无耻，恶心，低俗，危险，不要脸……多少词会像臭鸡蛋烂白菜一样砸向她。
    等她露出不堪的真面目，那丫头是不是会疏远她，甚至恨她。她不知道，也不想现在就知道。
    所以，再等等吧，等实习期结束，等我们再也不用朝夕相处，等你不再依赖我仰慕我，等我绝不可能骗到你的那一刻……
    或许，我会坦然告诉你我喜欢你。
    或许，也再没有告诉你的必要了。
    终会有人来爱你，终会有人把你放在心尖儿上疼爱。等你拥有了海阔天空，就会忘了我给予过的一眼甘泉，而我也会把我的牵挂埋没，就好像，从来不曾心动。
    “走吧安姐姐，快来不及了吧。”姜亦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拾好了地上的罪恶残余。
    也幸好，以冰山女魔头多年的修为，安寻还可以勉强维持表面镇定，她面不改色微笑着点头，轻“嗯”一声。
    她不知道，换来的，是姜亦恩那颗已经破碎的心，碎得更彻底。
    她不知道，那个吻，是小丫头的日思夜想。
    姜亦恩当然可以强颜欢笑，她最擅长强颜欢笑，她最擅长假装无所谓，可是她阻止不了自己，不去期待。
    她捉摸不透安寻那似有似无的爱。如果爱，为什么总是风平浪静，如果不爱，为什么又常常放肆那让人无力抵抗的温柔。
    或许，温柔待人，只是她的习惯罢了，冰冷外表下掩盖的，深入骨髓的习惯。
    不怪安姐姐，是自己要期待的，是自己尝到了一点甜头就甘之如饴的，是自己，抢着要帮她找借口的。姜亦恩，你要乖，不要逼她，不要让她为难，这样，才不会被讨厌，被抛弃。
    出了门，她们就一如寻常，仿佛是，不约而同的把刚刚的小插曲，从记忆里抹去了。
    “医生阿姨！”
    正逛着超市，一个小男孩突然跑上来抱住安寻，姜亦恩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上次在急诊遇见的那个吃花生米的小孩。
    她还，昧了他一包巧克力。
    “哎呀，安主任吧！你们这是……”后头跟着那孩子的奶奶，与上次截然不同的笑脸相迎。
    “我们是邻居，一起来逛逛超市！”姜亦恩火速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就算是普通同事之间一起逛个超市怎么了。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上次那个小医生吧？哎呦上次的事不好意思啊，真得谢谢你们呐，确实是花生米卡住了，还好发现得早呢！”
    “老人家不用谢，小朋友现在都好了吧？”安寻低眉颔首，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嗯！我早就好了！可是，阿姨，你还答应要给我买巧克力呢，我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小男孩撇撇嘴。
    “巧克力？我不是让……”安寻一阵疑惑，回头看了眼身边的姜亦恩，欲言又止。
    姜亦恩瞬间石化，头上仿佛掉下来三根黑线，亦或是飞过一只乌鸦，有没有地缝？！有没有地缝可以钻进去！
    “这，这个事情吧……有点复杂……”她不知道怎么解释那一瞬间的贪心，越发无地自容。
    “没羞没躁！”孩子奶奶率先开了口，要不是在那小男孩脑袋瓜上呼了一手，姜亦恩还以为是在骂她呢。
    “怎么能问医生阿姨要糖吃呢！不好意思啊安主任，这孩子淘气，我们赶着回家做饭，就不打扰你们了。”安寻点了点头，孩子奶奶也赶紧带走了小男孩，嘴里头还碎碎叨叨他了几句。
    安寻回过头来，半阖着眼看着姜亦恩，似笑非笑。
    姜亦恩本还想狡辩一下，在这看破一切的眼神焦距下，只好全盘托出：“我就是，一时间贪心所以……昧下了……况且那个时候！我哪知道安姐姐会给我买那么多好吃的……”
    “你呀！”安寻戳了一下姜亦恩的脑门，轻笑一声：“怎么孩子的糖也抢。”
    姜亦恩微微低下头，低语一句：“昧一次，也没关系吧。”
    安寻看那眼里好似有几分落寞，笑容跟着沉下来几分。
    “外婆让舅妈转交给我的好吃的好玩的，全被舅妈给了弟弟。我就昧这一次，没关系吧。”姜亦恩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安寻听的，还是抚慰自己的良心。
    安寻眉梢一惊，那孩子从小到底受了多少委屈，她无从知晓，只剩满眼心疼。她浅浅一笑，摸了摸小丫头的脸，肯定道：“嗯，没关系。”
    接而再说道：“以后也不需要这么做了，我们家只有你一个小朋友，我买的零食，全都是你的，也不会给任何人抢走的机会。”
    姜亦恩眉眼瞬间开朗了起来，睫毛下忽闪着光亮，又露出她的梨涡浅浅，慎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嗯！”
    从云端到谷底的距离有多远？竟然就在安寻三言两语之间。她认了，如果安寻再也不会给她什么交代，那刚才这句话，就是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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