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件事儿万寒也挺没想到的。
她参加这个聚会就是个意外,本来一个人在酒吧里玩,半道遇上了大学同学,走到他们卡座一看才发现是姚莉请客。
万寒和姚莉不熟,但几个同学认识她,还是把她拉着坐了下来。
喝了一轮酒,桌上的人只顾着聊天,连杯子都不碰了,万寒一问才知道等会儿还有个人要来,所有人都在等他。
“谁啊?”万寒问。
“你不知道吗?裴宴。”他同学告诉她。
“裴宴?”万寒听过这个名字。
这一桌子人都是家里沾点生意的,多少都听说过他。
可惜裴宴好像脾气不算好,一般人约不上。
“怎么把他请来的?”万寒又问。
“姚莉,裴宴不是很早就和他那个发小,唐渡,一起出来做公司了吗?姚莉他们家有个项目和他们合作。”同学说。
万寒中途去了个卫生间,回来时就见到了裴宴。
男人坐在最中间的位置,眉眼在昏暗绚烂的灯光下显得攻击性十足。他穿了套西装,进门时套的长风衣被仔细地挂在一边。手里捏着一只玻璃杯,里面只有浅浅的一层淡黄色的酒液。
裴宴勾着唇在和身边的人说话,但好像不怎么喜欢姚莉。
万寒坐在旁边,听到好几次姚莉想跟裴宴搭话,裴宴都只是淡淡地瞥她一眼。
局是姚莉攒的,她不可能就让裴宴这么冷着自己。
聊着聊着,有人问她手上镯子哪儿买的,姚莉就往阮驰轩身上说了。
“这阮驰轩送的啊。”
“他成你男朋友了?”
姚莉喝了口酒,“成了。”
裴宴的手指在杯口上划了划。
“他前男友不是不分吗?”那人又说。
姚莉表情不好地笑了下,“分掉了,不就是想要钱吗?他前男友和家里闹得挺僵的,听说出来读书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凑的,这种人,还能想着要什么?”
万寒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
周围不知情的人哄笑起来,裴宴却忽然放了杯子。
手很重,玻璃杯和桌面一碰,那么点儿酒都晃得老高,在灯下像一片金黄色的汹涌海浪。
“姚小姐也觉得这种人不怎么靠谱吧?”裴宴勾着唇角,眼尾却压着,一对潋滟的眼睛不怀好意,声音从薄唇里挤出来。
“自己出轨还找前男友要钱的人确实不怎么要脸,那还在背后泼脏水的人呢?姚小姐觉得这又算哪种人?”
姚莉手一抖,杯子从桌上滚到地毯上。
“刚才我有点没太听清楚,”裴宴朝姚莉的方向偏了偏头,却不看她,微笑着问,“姚小姐是说谁找谁要钱来着?是你男朋友找他前男友要吗?”
他轻啧一声,遗憾地摇摇头,“为了这样的男人真的没必要。”
酒吧离学校不远,郑岚还走不太动,路上招了辆出租过去。
现在学校里基本都放假了,酒吧很热闹,几乎都是年轻人。
郑岚裹得厚厚的,刚走进去,服务生便上来问:“先生,您有预订吗?”
“朋友在里面。”郑岚谢绝了服务生的帮助。
万寒早把卡座位置发给郑岚了,他张望着找,没有第一眼看到万寒,反倒是看到了阮驰轩。
那个卡座很大,人也很多,躺在阮驰轩手臂里的那个女生正是姚莉,而万寒坐在他们身边。
郑岚的视线在那边停留了一两秒钟就移开了。
他看了一圈没看到裴宴,那个卡座的人他也都不怎么认识,如果裴宴不在,郑岚没有必要过去。
于是郑岚干脆在吧台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给万寒发消息。
郑岚:裴宴走了吗?
万寒:好像是走了,刚说完话就走了。
万寒没告诉郑岚裴宴具体说了什么,但郑岚大概能猜到不是什么好话。
裴宴要护着谁是什么样子的,郑岚好像几乎也能想象。
郑岚在聊天框里打:那我不过来了。
大拇指落在发送那个按键上,还没碰上,就听到有人叫他。
“郑岚?你怎么在这里?”
那声音郑岚熟悉得很,他听了也不想理,抬起头来只看了一眼,又盯着手机。
“在这儿了。”郑岚说。
他声音哑,阮驰轩没听清楚,皱了一边儿眉凑近来,“什么?”
郑岚往后缩了一下,扯大了点声儿,“我说,在这儿了。”
阮驰轩看他这抗拒的样子,反倒笑了几声,问:“过去喝点吗?我请客,就当感谢你帮我卖掉那些东西了。”
有一瞬间郑岚真挺想告诉他,那些东西都是裴宴帮你卖的,你倒是去感谢裴宴啊,又想到自己还欠着裴宴一顿酒。
欠他的挺多的,郑岚记得还有一个大冒险也没还。
“我不去。”郑岚拒绝得很坚决。
他厌烦什么的时候,情绪就特别明显。本来就清冷的长相,脸一拉着,反而有种格外摄人心魂的好看。
以前阮驰轩就总被郑岚这种劲勾着。
他就是想来恶心郑岚,他不服。
阮驰轩在郑岚身边坐下来,给两人重新点了酒,其中一杯推到郑岚手边。
“你说当初你多难追啊,我追到之后还以为咱俩能处挺久的。”阮驰轩感叹道。
郑岚不碰他的酒,也不搭他的话。
“但是我很好奇啊。”阮驰轩偏头看向郑岚。
郑岚下巴很尖,下颌线流畅,有种格格不入的美。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摆谱啊?”
郑岚对上他的视线。
“以前你就特能装,现在还是啊?不过我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你眼光现在确实不错,能傍上裴宴,哼……有点儿本事。”
阮驰轩转了转手里的酒杯。
“但我还是挺好奇的,我长得不算差吧?我们在一起之后我就只碰过你手,亲都没亲过,裴宴能这么素啊?你一晚上让他干几次……郑岚!”
阮驰轩大喊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
周围的人声音都小了,往这边看。
郑岚面无表情地泼了阮驰轩一脸酒,价格高昂的酒液从阮驰轩的发尖开始往下滴,把他的衣服都染深了。
“不会说话,你可以不用说。”郑岚站起身,要走了。
阮驰轩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用了很大的力气。
“郑岚,你是不是没完了?”
“到底谁没完了?”郑岚骤然发力,将阮驰轩的手甩出去,竟也让他趔趄了下。
“你和姚莉出轨我没追究吧?你在外面玩儿那么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回你送的东西,我没答应你?”郑岚一条一条地数,“你还要什么?”
“我……”阮驰轩一下懵了。
郑岚仍然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起伏不大。
仿佛阮驰轩就是一个不值得给眼神的路人。
“我再说一次,我们两清了,你别再找我了,我不想看见你,不想和你吵,”郑岚后退了几步,笑了下,“你以为你算什么?”
阮驰轩从喉咙里发出压抑而愤怒的声音:“郑岚!”
郑岚头也没回地走了。
在酒吧的角落里坐了一会儿,万寒拿着几杯酒寻过来。
知道他心情不会好,万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他一起喝酒。
没几口郑岚就把万寒拦下来,说:“等会儿你还要回学校吧?小姑娘少喝点。”
“哦……”万寒放了酒杯,嘀咕道,“有人和我一起的。”
“今天谢谢你。”郑岚说。
他清俊的眉眼在灯下更好看了,万寒许久不见他,也总是频频侧目。
万寒拿过来的酒都被郑岚喝了,他醉得眼睛都发红,万寒才忍不住说:“你别喝了。”
看起来酒量还没有她大。
郑岚也觉得自己点到了,放了杯子说要去洗手间,万寒看了他一路,郑岚还算走得稳,但脚上似乎有点毛病,点着地一顿一顿的。
她不太放心,但郑岚去的也是男厕所,万寒只能伸长脖子看。
她频频抬手看表,几分钟之后,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也进了厕所。
那是一身西装的裴宴。
万寒这才松了口气。
卫生间里没有人,郑岚在洗手台前开了水,往脸上泼了几下。
酒吧很贴心地将水调得很热,郑岚抬起眼来看镜子里的自己。
他脸颊上的水珠几乎在灯下闪光。
眼睛、鼻子、嘴唇……从郑岚的五官里总能看到一些宋美清的痕迹。
他和宋美清是有一些像的,有时候郑岚看着自己,也好像看到了她。
儿子和母亲心再异,也始终流着一样的血。
郑岚还记得宋美清常常和他说的那几句话。
“你这是不正常的,是精神有问题!”
“我为什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生出来专门气死我的吗?”
“两个男人能有什么未来?小心被人骗了吧你!”
宋美清骂他,父亲郑安只坐在一边沉默不言。
郑岚从不责怪谁。
宋美清说两个男人没有未来,不会幸福,总有人挡不住诱惑。
那几年他也只有二十岁左右,和所有这个年纪的男生一样,心底憋着一口气。
阮驰轩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真情实感没有多少,但相互需要的关系却是真实存在的,谁也没挑明说。
所以郑岚也认了,阮驰轩不是个好人,他早清楚这点。
但是能不能被人爱这件事……郑岚不想承认宋美清或许是对的。
他抽了几张纸擦了擦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左手从胸前绕过,搭在右肩膀上。
指尖的位置正好能碰到那枚纹身。
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过来了。
郑岚揉了揉眼角,酒精让他脸颊发烫。再抬头时,光洁的镜子里映出一双熟悉的眼睛,滚烫的手掌搭上他的后腰。
裴宴从他的寝室里离开时穿得随便,现在却西装领带。袖子被他不整齐地卷起来,另一只手抚着郑岚撑着洗手台的小臂,指腹缓慢地摸下去。
“你前男友是个人渣。”
裴宴贴过来,几乎咬着郑岚的耳朵,话语暧味温热,骨节分明的五指强势地卡入郑岚的指缝中。
他勾着唇角,恶劣地低语:“把他忘了。”
郑岚扇了扇睫毛,看见镜子里两人交叠的身影,微微失神。
“跟我吧。”
裴宴吻了吻郑岚的耳廓。
很长时间里只余两人沉重的呼吸,郑岚心脏跳得极快,后腰隐隐发烫,耳鬓却生出厮磨的渴望。他抬了抬被摁住的手掌,裴宴便松开一些。郑岚将手翻转过来,再轻轻和他相扣。
“我来之前,你和姚莉怎么了?”
裴宴故意混淆概念,笑着说:“别冤枉我,我心里就只有你呢……”
郑岚手指一用力,和他说:“正经点儿。”
“没不正经,”裴宴揉搓着他的大拇指,“我还在那儿,能听她乱说吗?还有阮驰轩……”
裴宴的语气变得危险起来,郑岚手一松,转过身来面朝着他,被卡在裴宴的胸膛和洗手台之间。
“不是替他们求情,”郑岚说,“该说也说了,我气撒完了。”
“我没有。”裴宴用嘴唇碰了碰他的额角,郑岚没躲,但也不习惯地往后缩了缩。
“你的气撒完了那是你的,我的我自己解决。”
郑岚盯着他的脖子处看了一会儿,男生的喉结尖尖的,说话的时候上下滚动,很性感。
在说一些严肃的事情,郑岚竟然还走神了,他忍不住往前靠,飞快地在裴宴的喉结上亲了一口,又害羞地把下巴架在他的肩膀上,不看他了。
裴宴嘴上还在和他说心眼儿别太大了,郑岚这么一亲,他什么都想不到了。
“你答应我了吗?”裴宴晃晃他,“嗯?”
“答应什么?”郑岚装傻。
“啧,没答应不准亲我,你耍流氓。”裴宴的手在他后背刮着。
郑岚进酒吧没脱外套,裴宴只能摸到一手棉花,有点不开心。
“那你之前亲我那么多回了……”郑岚小声地说,“还给你的。”
“你是这么算账的啊宝贝?”裴宴笑道,“那得了,我也不想知道你答没答应了,直接下一个步骤吧。”
“下一个步骤是什么?”郑岚偏头问,嘴唇贴在裴宴衬衣领口。
裴宴没说话,扣着他的手往里牵。两人脚步都乱,心跳估计也差不多。
有谁完全不知道下一个步骤是什么吗?至少郑岚不是。
洗手间里没人,两排隔间都空着,裴宴拉着他,一下踹开最后一扇门,把郑岚扔进去了。
咔哒一声上好了锁,郑岚还笑着问:“要干什么……嗯?”
裴宴左手卡着衬衣口松领带,那枚戒指在他食指上散发着银色的光泽。
他懒得和郑岚废话,双手捧着他的脸,唇就落下来。
男生和男生之间的吻很有力量,追逐和斯咬都是双向。郑岚合了眼,无数种感觉融化在舌尖,搅得他头脑发晕。
裴宴的手没轻重地抚弄他的脸颊,郑岚哼了几声,皱着眉,想说戒指硌人弄疼他了,好在裴宴很快就拿开了。
指尖挑开他领口宽松的毛衣,从脖子往肩膀上摸,在右肩那块纹身的位置停下来划着圈儿,几乎把他抱在怀里。
裴宴没看那里,却在想着那一处刺青的模样。
他只能感受到骨头的凸起和凹陷,这里是蝴蝶的翅膀尖儿,这里是触角,这里是下半边。
起落起落起落。
裴宴的手指和蝴蝶的翅膀一般轻盈。
逼仄的空间里,郑岚像一尾上岸的鱼,眼底还蒙着一层湖里的水。
不知过了多久,裴宴抱着他软了的腰,让他在自己肩头靠了一会儿。
“我想出去了……”郑岚小声和他说。
“danny不管我吗?”裴宴委屈地问。
郑岚脸红着,和他求饶:“对不起……”
“不逼你。”裴宴拍了拍他的后腰,帮他拉好滑了一半的衣领,又整理了两人的库头,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正要推门,郑岚拉住了裴宴的手,垂着头,声音极轻地说:“跟你了。”
“好。”裴宴勾着人的腰将他捞进怀里。
时间晚了一些,酒吧里人反而更多了。裴宴凑过来和郑岚说:“我把你带到门口去,再去取外套。”
郑岚愣了一下,“为什么要送我啊?”
裴宴又把他拉近了一些,“人太多了,怕你脚被二次伤害。”
“好吧。”郑岚笑了下。
到了门外,裴宴才很舍不得地放开他,又在他唇上吻一下,“等我一会儿。”
郑岚点点头,看裴宴走了,拿出手机问万寒去了哪儿。
万寒说她还没走,郑岚又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走,她没有马上回复。
等裴宴穿好风衣出来了,万寒才说:我想回去了,但是得等我同学一起,怕晚上不安全。
“你开车了吗?喝酒了吗?”郑岚问裴宴。
学校离这边很近,他们完全可以走路回去,郑岚这么问是想看看裴宴能不能帮忙送送万寒。
“怎么了?我喝没喝你刚才没尝到?”裴宴又逗他。
“没跟你开玩笑呢,”郑岚推他一下,被裴宴反握住手,“有个小姑娘,想送送她。”
裴宴一皱眉,“什么姑娘?”
郑岚大概解释了一下,裴宴拿出手机点了点,和他说:“让你朋友出来吧,我找人送她回去,保证安全。”
“谢谢你。”郑岚一边打字一边和裴宴说。
“说什么呢……”裴宴挨了挨他的额角。
万寒还在玻璃门内就看见郑岚和裴宴亲密地站在一起。
郑岚说找人送她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郑岚不是自己过来的吗,哪里来的朋友能送她走。
这会儿万寒想明白了,之前裴宴向着郑岚说话她就该多想想的,那不然郑岚怎么会这个点过来呢?原来根本不是来吵架的,是来劝架的。
她刚走过去郑岚就略显慌张地松开了裴宴的手臂,万寒懂事儿地站在旁边,和裴宴打招呼:“你好,我是郑岚朋友,我叫万寒。”
“你好,”裴宴朝她一点头,手还放在郑岚背后,“我还记得你,之前卡座上的。”
“那个,”万寒解释道,“我不是姚莉朋友,偶然过去的。”
裴宴说了声好。
郑岚碰了下他手臂,问:“你朋友呢?”
裴宴才说:“是向从扬和dy,他俩都在呢,向从扬感冒吃了头孢,今天没喝酒,我让他过来的。”
“嗯。”郑岚听到他们的名字,安心了一点。
没多久一辆车开到三人面前,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露出向从扬的脸。
他偏头,笑着挥了挥手,和万寒说:“你好啊美女。”
裴宴走上去拍了一把他的手,“别在这儿骚啊。”
“他平时就这样,但其实很安全的。”郑岚一面和万寒说话,一面帮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万寒坐进去,有点脸红,但也没有不相信他,和他说谢谢,便关好了门。
“到学校了和我说一声。”郑岚弯下腰,和她交代。
向从扬歪着身子看郑岚,“你放心,我保证安全地把人送回去。”
郑岚笑着点头,手按在车窗上,“有条件的话送到寝室楼下。”
“好嘞,保证完成任务。”
向从扬一声吼完,被裴宴催道:“快走吧,都这么晚了。”
“行,哥我先走了。”向从扬又和万寒说了句什么,万寒把安全带系上,车便开走了。
“向从扬一直都这么烦,但还是靠谱的。”裴宴说。
“我知道,你的朋友嘛,就和你差不多。”郑岚一说完就往外跳了一小截儿,他现在脚还有点疼,一条腿蹦跶着,裴宴要伸长手臂才能把人拽回来。
“这就跟我闹上了?”裴宴搂着他的肩膀把人圈得死紧。
“别弄我别弄我……”郑岚和他求饶,裴宴一直小心着他的腿,也不和他多闹了,两人牵着手在街上走。
一路上灯光挺暗的,裴宴又穿着很长的风衣,交握的手藏在衣服后面,很难被看见。
不过裴宴原本就不在意这些。
但郑岚有些害怕,捏裴宴的手用着力,离酒吧远一些以后他才放松了。
“我们认识之后,你脚崴了两次,额头磕了两次,怎么这么容易受伤啊?”裴宴问他。
郑岚仔细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反问他:“是不是你的错啊?”
裴宴知道他无理取闹还纵着,说:“就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认得太快,弄得郑岚反倒不好意思,小声嘀咕:“花言巧语。”
裴宴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但也大概能猜到,只是笑。
一条二十多分钟就能走完的路,他们花了接近两倍的时间。
郑岚只能慢慢地走,又不愿意让裴宴背他。
经过一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时候,裴宴让他在门口等会儿,郑岚两只手抄在棉衣宽大的兜里,看着裴宴高大的身影在两排货架之间穿梭。
他背过来,眼睛顺着清冷的街道往下望。
其实没什么看头,但郑岚觉得今天晚上的自己需要这样一个安静的时刻。
慌慌张张过来,郑岚根本没想为什么,担心裴宴还是担心裴宴遇到阮驰轩会出事?怎么觉得裴宴一定会站在他这边?
但凡他拎一个出来想想,估计都得纠结上半天。
可是他来得很快,那么一个习惯计划、讨厌意外的人,今天却站出来了。
所以裴宴问他跟我吗,郑岚只想着一句话。
跟你啊。
郑岚被人从身后拥住,那人身上的外套裹挟了一阵便利店里的暖气,热到他心里去了。郑岚拿出一只手来,反手摸了摸裴宴的头发。
下一秒,一粒褐色的糖被裴宴用指尖捏着,递到郑岚唇边。
郑岚没问是什么,微微张开牙齿,任裴宴塞进去了。
他的指尖还在郑岚的两片唇中停留了片刻,裹上一层温暖的湿气。
拿远的时候,郑岚凑上来又一吻他的指腹。
“嗓子哑成这样了,明天陪你去医院看一看。”裴宴揉了揉他的头发。
郑岚点点头,裴宴就又牵着他走了。
“猫我交给别人了,”裴宴说,“家里我也清理了一遍,不会有毛的。”
“去我家吧。”裴宴拽了拽他。
等到了裴宴家里,再有几个小时,天都快亮了。
郑岚困得不行,模模糊糊地和裴宴亲亲摸摸了一会儿,又用几秒钟想念了一下那只未曾谋面的猫,倒在床上就闭了眼睛。
第二天再醒来就是下午了,裴宴一条沉重的手臂横在腰间压着他,郑岚推了几下推不开,但把裴宴弄得半梦半醒。
裴宴上半身裸着,郑岚的头抵在他肩头的三角肌上,觉得不怎么舒服。
身后的人狠抽了口气,郑岚才不敢动了。过了片刻,裴宴在他耳边笑了声,嗓子低得郑岚半边身子都麻。
“要起床了吗?”郑岚小声问。
“不起。”裴宴答得很痛快,身子挤过来,道:“先陪我……”
磨磨蹭蹭又过了几个小时,等两人总算收拾好能出门了,都快到该吃晚餐的时间了。
睡了很长的一觉,郑岚脚上好多了,但走路还是费劲。
裴宴上来圈着他的腰给他赔罪,郑岚推他手,警告他下次不准那么用力了。
裴宴先带他去诊所看了看嗓子,医生问要不要输液,郑岚觉得耽误时间,裴宴又坚持,于是两人又在医院待到晚上七八点,晚餐都是将就着吃的。
这次裴宴开了车,停在红灯线之前时,裴宴摩挲着郑岚的手背,和他商量:“这段时间先和我住?”
郑岚看了他一眼。
“我们一起回国吧。”裴宴牵着他的手亲了一口他的指尖,郑岚说好。
郑岚先回寝室收拾了东西。最后要回国,他干脆把假期要带的东西也一并收拾了,只装了一个行李箱。
柏皓恰好这时候给郑岚打了个电话,郑岚手上都是东西,裴宴帮他接起来。
“岚哥,回国那天我先去你寝室找你可以吗?”柏皓问。
“不用了,我们过来接你。”
裴宴一出声,把柏皓吓着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是裴师兄?”
“是我,你岚哥收拾东西,他在旁边听着。”裴宴说。
裴宴在旁边柏皓也不敢多问,匆匆说:“哦……那、那好,具体什么安排你们商量好了给我发条消息就成。”
“行,挂了。”裴宴摁掉了电话。
“之前说好和柏皓一起走的,”郑岚和裴宴说,“我们不是还闹别扭吗……”
裴宴被郑岚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了,勾了把他的下巴,贴贴他的嘴唇,说:“知道了,不会扔下他的。”
郑岚的工作还剩下几天,但后来几天简寄都没再来了。裴宴基本都陪着他,也帮他打打电话,下了班就牵着手一起走回家。
郑岚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能跑能跳的,还跟裴宴闹着玩儿。
工作的最后一天淅淅沥沥下了雨,天色很阴沉,郑岚没带伞,在教学楼里等裴宴接他。
裴宴到的时候雨更大了,像接二连三倒豆子一样,砸在地上溅起很高的水花。
裴宴带的伞偏大,但雨总是飞进来,他便把人往怀里搂紧。郑岚从没和人这么黏糊过,和裴宴在一起才几天的时间,总觉得已经把这辈子能做的不害臊的事儿都做了个遍,两个人跟一个人似的。
他正想出声说点什么,手机响了。
裴宴一偏头,看到郑岚屏幕上闪的又是妈妈这两个字,心里都有点应激症了。
他这婆婆一打电话过来,媳妇儿就得留他哄好久。
郑岚把电话接起来,两个人离得近,裴宴不可避免地听到一些。
“你什么时候回家?”宋美清问郑岚,她正和几位夫人打牌,听上去心情不错。
“后天。”郑岚说,他一只手拽着裴宴的衣角,无意识地摩挲着衣料。
“好。”宋美清顿了顿,又问:“听说你和阮家儿子分手了?”
郑岚不知道宋美清又是怎么了解这些的,说:“分了。”
“你看妈妈之前和你说的,那阮驰轩根本就不靠谱,现在分了好,年轻人想谈恋爱可以理解,等你回来妈给你介绍……”
“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挂了。”郑岚道。
身边的人手放在他的腰上,已经开始不怎么规矩了,就是因为听到了宋美清的话。
郑岚拿空着的手覆着裴宴安抚他,拉远了一点他们之间的距离。
“你外婆年纪大了,老年人经常生病不舒服,你不想着你自己,你不想着你爸妈,你得想着你外婆吧?”宋美清又有点生气,“你这种状况,你敢和她老人家说吗?”
“不用说,”郑岚捏着手机,拢起眉头,“我会多去陪陪她的。”
“人一老就渴望家庭,郑岚,你最好还是想清楚……”宋美清挂掉了电话。
迟了几秒,郑岚才缓缓垂下手。
裴宴捏了捏他的下巴想逗他,郑岚只好夸张地做了个笑脸。
“又这样了,”裴宴心疼地说,“每次接完你妈电话就这样,以后能让我接吗?”
郑岚笑出声来,“让你接啊?我妈能直接气死。”
“说什么呢……”裴宴低头碰了碰他的嘴唇。
他们旁边还有四五个零散的行人,都撑着伞。
郑岚忽然拉了拉裴宴的手肘,停下脚步。
“怎么了?”裴宴问。
郑岚一边摇着头一边踮起脚来,手搂上他的脖子,一合眼吻过去。
裴宴斜斜打伞遮着两人,任郑岚啃了他两口,摁着他的肩胛骨贴近自己,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伞外寒冷喧哗,伞内却湿热安宁。郑岚勾着手,指尖无力地垂着,碰到裴宴的发尖。有一会儿他缺氧的症状格外严重,他听到裴宴轻轻地笑,耳尖像被撵过。
等裴宴立好了伞,他靠在他的肩上呼吸,才注意到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了,甚至有人鼓励地吹口哨鼓掌,郑岚只好埋着自己,裴宴拍着他后背。
“雨这么大,晚上先回我寝室吧?”郑岚问。
“好啊,我没事儿。”裴宴扒拉了一把他的头发,又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了。
上回有工人来维修过寝室楼下的下水道,但因为地势低洼,下雨天积水的问题没办法完全解决。
看着地下这一潭水,郑岚本来想说跳过去的,裴宴把伞往他手里一塞,抱着他的腿弯就站起来了。
伞比郑岚想象的重许多,他手上晃了晃,一条手臂绕过裴宴的脖子才稳住了。
裴宴一只手扶着他的腰,一只手兜着他屁鼓往下一点大腿那块,郑岚勾着小腿,低头看他淌过水,裤脚大约有五公分都在水里,划开细小的涟漪,一直到站上台阶。
“裴宴……”郑岚被他放下来,手里的伞也收了。
“怎么?”裴宴笑着。
郑岚眼睛很热,摇摇头,自己偏到一边去憋着泪花。
太丢人了,他都过了二十岁了,还动不动就想哭。连鼻尖都跟着酸,眉毛止不住地抖,郑岚只好吸了两下鼻子,才忍下那一声喉咙口的哭腔。
裴宴没凑上来,他知道郑岚需要点儿自己的空间。
一进寝室,裴宴就先拿着郑岚的衣服去洗澡了。
好在郑岚假期也没想带多少东西,衣服还在这里留了挺多。
裴宴洗完澡出来,郑岚恰好拖完一次地。
他们进屋时在地板上滴的水全被擦干净了,裴宴穿着郑岚的卫衣,又刚刚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湿着,显得很小的样子。
郑岚上去抓抓他的头发,趁着裴宴低头,在他胸口空出来的肌肉上落了个吻。
裴宴的喉结很重地滚了滚。
“怎么这么懂事儿啊?都弄干净了。”
“嗯。”郑岚手里还握着地拖的把儿,但不知道在想什么,指甲盖在木棍上抠着,裴宴拿手给他碰开了。
“去洗澡。”裴宴把地拖从郑岚那儿接过来,推他进了浴室。
等郑岚也洗好出来,桌上摆了一堆吃的,又是那天他搜索过的那家餐厅。
郑岚饿了,吃得比什么时候都香,嘴里鼓鼓的,跟动物似的,裴宴怕他噎着,灌了他几口汤。
吃好东西,两人又去洗漱一番,裴宴坐在椅子上抽烟,郑岚陪他玩儿,就坐在桌子边上,光着脚踩在裴宴大腿上,任他摸自己的脚踝。
裴宴其实是在看一个项目。
那天晚上去和姚莉聊工作,结果人家只是个娱乐局,因为姚莉和郑岚的这层关系,要不是家里早就和她那边签了合同,裴宴根本不会去。现在这个项目他不想做了,他不可能去当这个负责人。
想了半天裴宴也只放心丢给唐渡,手机上磨了他好久,唐渡那边才松口说看看。
处理完这件事,裴宴再一抬头,郑岚竟然睡着了。
大半个身子扑在空了的书架上,正好一格一格的木板还挡了光,郑岚那卷长睫毛乖顺地扑下来。
裴宴失笑,手指又在他的脚背上点过几下,悄没声儿地站起来,刚碰到他的腰,郑岚又醒了,倒也不想自己走,朝裴宴张着手,等他把自己抱上床。
两个人一起睡在学校的床上还是太挤了,尤其裴宴体格不小,郑岚看他挤着不好受,琢磨了下,自己爬起来趴在裴宴身上。
裴宴没想到郑岚能想出这种主意,搂着他的腰笑。
郑岚本来就不好意思,也不理他,听裴宴问:“你在干什么?”
“睡觉啊。”郑岚很正直地回答。
“我不想睡。”裴宴又耍赖,抱着人一翻身,郑岚就被他压在身下了。
郑岚推他一把,脸都红了,道:“有东西吗你就不想睡……”
裴宴埋头在他脖子里咬了几下,一只手按着他的腰,一只手伸出栏杆,摸到自己挂在上边儿的衣服。
那兜里有东西。
郑岚说他不正经,说着说着脑子就迷糊了。
他很想把最好的拿给裴宴,但他心里顾忌得太多。
家庭、亲人、别人的眼色……
郑岚什么都要拽进来想一想。
帕罗奥图是他从小到大待过的最自由的地方。
这里没有每日母亲的监视,没有路人奇怪的目光,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从小看着他长大,没有人知道原来能做出和男朋友当街拥吻这种事的男生,其实懦弱到了骨子里。
这里还有裴宴,一个完完全全的意外,一个很难得的,郑岚想要争取的人。
可是有了裴宴,他还是不可避免地痛苦,没办法很用心地喜欢他,更痛苦。
裴宴的身影笼罩着他,锋利的五官因为热气,而有片刻显得柔和。裴宴看出他走神,捞着他的肩将人翻过去,扯开堆在旁边的毯子垫在郑岚的膝盖下。
“这我从小带到大的毯子……”
“我知道,我知道……”裴宴哄着他,有意说些别的,“室友还回来吗?”
郑岚分了神,眼睛往上看,说:“陪着他女朋友,早就走了,应该以后也不会回来了。”
“嗯,”裴宴根本不在乎那个perry还是petter的去哪儿了,挨着他耳朵说,“你也有男朋友了,有什么委屈记得和男朋友说。”
郑岚愣了一下,浑身一阵颤粟,突然地哭出来,掩着面不想让裴宴看。裴宴包着他的手,在他脸上轻轻柔柔地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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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3-07-06 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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