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穆斐大人知道了自己的思念之后,尤然这才放下了手里的白纸。
黑色纯澈的眼眸里浸染着满满的欢喜,她只想把自己想念这件事告知大人,这样她会开心到飞起。
道雷看向一旁正看戏的汉圣,然后与之眼神交流了下,便关闭了视频通话。
在关闭的瞬间,道雷仍是可以记得小尤然还是一副期待的脸庞。
他转过身,接过沾染污迹的纸巾然后扔进了垃圾桶。
“这孩子真的很崇拜您,您的一句话可以让她高兴一整个晚上。”道雷分析。
穆斐白皙的指尖抵着下颚处,她很难不认同道雷的猜想,那孩子似乎确实……挺崇拜自己的。尤其是那句想念自己的话,还真是有点可爱了些。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扰了在会议外厅的他们,穆斐瞬时收敛了鲜少的温和表情,平静地看着茶几上的那杯早已冷却的红茶。
“主人,属下真的非常失职,没能在场及时制止那无端事情发生。”
说话的人是一位穿着得体的年轻男子,用肉眼看是与人类三十岁的年龄相仿,事实上已经是差距了好几轮的年岁了。
穆斐摇摇头,纠正了男子的措辞。
“你早已脱离了穆家,不用叫我‘主人’这个称呼了,何况你还是思朝庄园‘真正’的拥有者,奚德庄主。”
奚德听着冷汗直冒,虽然他是思朝庄园的老板。
而这所规模壮大的庄园的最大股东可还是眼前这位,他也不过是在她的手底下做事罢了,当然这件事知道的人也很少。
穆斐还是因为刚刚会议上的冲突事件心生不快,明眼人都心知肚明。
“廉先生想向您道歉,但他有点”奚德用眼神望了一眼推门而出的矮胖男人,然后闭上了嘴。
矮胖男人也就是廉先生,隶属于五大贵族廉氏家族,是廉家的三把手,长着一副善良忠厚的面孔,却擅使狡诈,生意场上真正切切的笑面虎。
“让廉先生向我道歉,这怎么可以呢。”穆斐挑起眉眼看着歪脖子的男人,笑着问道。
廉都扭动着僵硬的脖颈,他的后颈刚刚是被撕裂了一道血口,如果不是穆斐最终收回了杀意,他估计就面临生命危险了。
他捂住慢慢愈合上的脖子,然后谄笑地走到穆斐身旁,“是我刚刚急躁了些,名单那件事我想贵公也并不知情,何况您也惩罚了盗窃者,为了表达最诚挚的歉意,不知穆斐贵公可否赏个面子去在下的酒店内休憩,当然还有娱乐活动供您享受。”
穆斐端起茶杯,似笑非笑地看向这只老东西,毕竟对方也是廉家的三把手,以后生意上还得有来有往一些,暂时先放放手。
“廉董事都这样说,那我也不推脱了,总不能驳您面子。”穆斐笑了下,顺着对方的邀请。
“贵公太客气了,您能去就是给我天大的面子,这次协议签订如此顺利也是贵公的功劳,我还不知道怎么谢谢好呢。”廉都笑眯眯地走在前方带路,他准备了高级轿车想邀请穆斐坐上去,只不过,穆斐婉拒了他的好意,坐了自己车跟着。
坐在车内,道雷透过后视镜看向望着窗外若有所思的主人。
“有话要说?”穆斐冷不丁问了一句。
道雷故意咳嗽一下,然后笑着回答,“我是想,今晚需要我回避吗?”
“还是按原计划回去就行。”穆斐用手指点了点窗边,然后车窗边自动开了下来。
道雷看着对方径自点燃了一根烟,有点好奇,他本以为穆斐今晚会入住廉都自荐的潘森公馆的。
毕竟因为前几日因为名单的事情,实则是主人有那么点担心那个人类女孩安危的事情赶回了家中,长途劳累再加之他认为穆斐应该会需要释放欲望,只不过,对方竟然毫无兴致。
潘森公馆是南区最为高端的血族休息地,因为这里有着某些血族最为热爱的解压节目。
道雷将车停在了公馆门口,这是一座相当豪华的建筑。
也是在这片南部区域唯一有资格不对外界开放的公馆,受到当地最为严格的保护。
穆斐在这座公馆的老板廉都邀请下坐进了上位,当然,还有庄园的其他几位股东也来作陪。
名义上只是简简单单吃个饭,但很显然那帮利益至上的股东们仍是在商讨着关于之前竞拍下来的那片土地。
穆斐深知不管他们再怎么盘算着,最终那最大份的蛋糕还是归她。
所以她并不想参与进去,甚至不愿多话,多少觉得这个小聚有点无趣了些。
她并不是很想动用那盘子里的精美生食,毫无食欲,亦或是她并没有产生饥饿感。
坐在穆斐对面的廉都,他看出来这位冷艳的大股东对此兴致缺缺,他立刻对着属下使了眼色,对方立马明白示意周围的侍者退下。
片刻,会厅里进来几位穿着华丽的女子。
闻着这气味,就知道这几个看起来年轻的女子是人类。
要知道,廉都这个公馆之所以不对外界开放的原因之一就是——
这里的客人几乎都是上层血族。
准确来讲,人类是不允许踏足这里的,不然就相当于愚蠢的兔子掉进了肉食动物的巢穴。
而这只有一种可能,这些女孩本身就是被豢养的可供享用的“商品”。
看着衣着光鲜且略是暴露的人类女子,其他股东都心底泛起了兴奋的绯红眼眸,那是对嗜血和肉欲的双重感知的诱惑力。
这是相当致命的解压娱乐。
“我想在座各位都是第一次光临寒舍,毕竟因为庄园的事情才让大家荟聚到一起,因为南区这边是我管辖的范围,想着为各位舒缓一下心情……”廉都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那几位长相姣好的女子便各自来到了客人身旁,蹲下身子为各自服务的客人倒酒。
穆斐抬起眼睑,盯着来到自己面前的女子。
对方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旁,蹲下身,衣服恰到好处地半遮半露,身上是刚洗完的淡淡香气,是穆斐喜欢的不归花(紫花)的香气,很显然,廉都是早就准备了这份厚礼送给她。
穆斐眯起眼,不动声色地盯着眼前的漂亮女子。所有血族喜爱的血管部位被放大化,只用轻轻一瞥,便能看出血脉流淌的纹路,清晰可辨。
幸好在这里的包括她在内,都是活了五百年以上的成熟贵族,没有像那些年轻家伙看到这样就忍不住咬死兔子了。
“这就是你说的,娱乐活动。”穆斐接过女子略是有点发抖替自己倒上的红酒,并没有显露不悦,而是笑着反问东道主廉都。
廉都看了一眼穆斐身旁的人类女子,立马讪笑地紧握双手,解释道,“在我这里,用着最古老方法吸血是合法化的,贵公,当然您若是喜欢我会给您安排一间最高级的房间供您享用。”
而一旁身材高大的另一位股东插了话,语气带着点调侃的成分,“廉都阁下,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的大老板可是有洁癖的。”
穆斐听后笑了下,径自放下了酒杯,既然是酒宴小聚她也不在意其他股东的调侃。
“我当然知道贵公的喜好,而且包括在座的各位。所以我想告知一下,这几位漂亮的小姐是无杂质的,最纯净的人选,都是我亲自挑选的,毕竟我还不想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廉都赶紧解释清楚,他可是下了血本挑选了好久的高级货,为了就是接近这帮,不,主要是这位非常苛刻的大股东。
他可是听说穆氏的这位家主虽然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喝完酒甚至还会和人类的女人一夜情,所以这或许是个破绽。
穆斐可以看出身旁这个长相漂亮的女子是一个健康的也未曾被吸食的人类,用廉都的话来讲,对方应该还是个少女身体。
在女子还要给自己倒酒的时候,穆斐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握住对方白皙且脆弱的手腕。
女子一惊,看向如油画布里走出来的美丽贵族,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好看的人,当然她深刻知晓对方的身份是真正的贵族,也是廉都老板吩咐她必须好好侍奉对方且要套取消息的生意伙伴。
穆斐如野兽般的瞳仁闪烁了一瞬,然后又收起了一瞬间的戾气,“我不喝了,再喝可是会出事的。”说完,松开了对方的手腕。
冰冷、刺骨的触感。
这是让人类畏惧的感受。
众人看着大股东并没有吸食女子鲜血,其他人也不敢越界,他们只好把嗜血的渴望压在心底。
毕竟今晚夜很长,可以慢慢享受。
只不过坐在一端的穆斐,似乎并没有要带这个人类女子回房间的意思。
她只是静坐在那里,听着其他人的谈语,然后在人类女子惴惴不安之时转过头望向对方。
“接近我,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有用信息呢?”穆斐冷不丁开口问着身旁的人类女子。
女子立马瞪大了双眼,她不知道自己被要求的这些事怎么被对方发觉的,她还什么都没有做。
穆斐支着下巴,看着前方正在和其他人侃侃而谈的廉都,“你的老板或许不知道我可以看穿别人心思的能力。”
女子坐立不安,她这才觉得这位贵族是多么可怕。
不过穆斐没告诉这个女子,她并没有去有意探视对方的思想,毕竟这个女人早已把不安写在了脸上,不用看都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
穆斐靠近这个身体僵直的人类,用着线条优美的手挑起对方下颚,别人都以为她对这个人类有意向。
女子被金褐色的眸子注视着,心底除了紧张甚至还有一丝期待,她甚至愿意将自己献给这位如天上月的美丽贵族,即使对方真的极度危险。
“我可以不计较你的动机,我也不会吸你的血。”
听到对方说不吸食自己时候,女子先是一愣,然后竟然从心头冒出的不是如释重负而是强烈的失落感。
明明来的时候她还惴惴不安心里不想被上层血族享受,签了协议,即使她在这场游戏里死亡也是自愿的,到时候会有一大笔抚恤金寄回自己落魄的家中。
可是经历过被商品一般挑选到台面上,她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首席座位上这位穿着黑裙的贵族。
这个人的气质似乎与其他人完全不同,清冷、夺目,美的让人挪不开视线,连身为女子的她见了都会心动。
只可惜,她是被老板廉都挑选出来的。
金褐色的眼眸注视了她几秒,穆斐便放开了这个人类女子,然后继续抿着茶水。
“但我有个条件,你得告诉我才行。”穆斐放下杯子,说了一句。
女子听后立马战战兢兢地点点头,她抿着嘴悉听这位大贵族会出什么样苛刻的条件。
“你,”穆斐沉吟片刻,看着女子外露的胳膊以及姣好的皮肤,继续说道,“南区这里的冬天要比其他地方都要寒冷,但医药发达,很多古老的制药都不外传,我来的路上很少看到那些可怜的景象,刚刚看你的皮肤生长很好,这么冷外露皮层,身为这里的人类应该知道最好用的冻疮膏是什么吧。”
“冻、冻疮膏……”女子有点惊讶地重复着,她哪里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奇怪的条件,只是问这里好用的冻疮膏药是什么。
夜晚九时
南区最老的医药店铺普利得制药店
老店长刚要关门打烊,却迎来了最后两位风雪客人。
随着古铃响起,推门而入的是被帽檐压着很低的女子,她一身黑色的行装连带着屋外的冰寒,刺骨冷冽。
“您……您好,姐姐,我们店已经打烊了呢。”一个扎着羊角辫子的雀斑女孩抱着药材奶声奶气地对着站在门口的高挑女子说着。
对方真的好漂亮,让女孩想要继续靠近多看几眼。
女子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丝并不算友好的笑意,她慢慢俯下身对着这个人类女孩纠正刚刚对方的用词,并用眼神制止了这个人类女孩的靠近。
“‘姐姐’已经活了733岁了,但我原谅你的错误称呼。”
女孩茫然地听着,本来还想靠近的脚又缩了回去,有点害怕。
从药材仓库刚出来的老店长一看这种情况,那种极少的冷冽感让他一下子知晓了状况,全身汗毛倒立,他立马跑上前去,赶紧将自己的孙女拉到了身后,催促对方回仓库去。
“阿楠回屋去。”
“可是,爷爷这”
“赶紧回去!”
女孩明显被老人呵斥地吓住了没再反驳,立马从店里的侧门进去了。
老人将侧门锁上,然后沉默地看着店里那把被搁置的猎枪。
要知道这里可是人类的店铺,虽然这世上知晓有吸血鬼存在的人少之又少,但他不同,上一次血族的光临差点让他丢掉性命,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吸血鬼是个嗜血残暴的存在。
他慢慢踱步到医药架旁,想要伸手拿起一旁的猎枪,他知道这玩意杀不死血族,但最起码可以短暂地防身。
“看来南区的人民并不是很友善,道雷。”
音调如一的嗓音响起,黑衣女子的身后便出现另一抹狭长的身影。
“您吓着这位店长了,主人。”
店长陡然瞪大了眼珠子,一个吸血鬼也就罢了,居然又冒出来一个,他手指发抖地不知道该不该拿起身后的猎枪了,因为他觉得拿不拿都是一样的结果。
“别紧张,我们只是路过这里,想买点药物,听闻你家是南区最好的制药店,”道雷较为和善地解释道。
而店长看向道雷,但紧张的目光又被那位全身隐没黑暗的女子吸引。
只见穆斐摘下帽子,露出一张蛊惑人心的脸。
她环顾四周,看着这些瓶瓶罐罐,身体孱弱的老者却有了不起的制药手艺,穆斐倒是佩服这位瘸腿老人,看着那腿上的伤口,应该也是血族留下的伤口。
怪不得对自己充满了敌意。
“你们想买什么?”老人额头即便冒着冷汗,语气并不友善,他的眼底是对吸血鬼的憎恶。
如果不是心底已经知晓对方是吸血鬼身份的话,任谁见到如此冷艳的苍白美人都会忍不住惊叹的,对方举止投足之间显露优雅和贵气,与几十年前那次弄伤自己还杀死很多无辜孩子的恶魔不太一样,但吸血鬼终究是残忍的,即使此时此刻伪装成人类无异。
“冻疮膏。”
穆斐说了需求。
连带着老管家道雷也惊了一下,来的时候穆斐只是说要去药店,可是要买什么并未透露,只是让他先与这位老店长开了口而已。
所以道雷站在一旁听到对方的答案忍不住翻了翻白银。
老店长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翻找着抽屉,将一盒白色药膏放在了柜面上,有点疑惑地解释道,“我……我这里的冻疮膏成分里含有蛮指草(血族惧怕的一种药材)。”意思很明显,这药膏并不适合血族,再者,血族应该根本不会使用这药膏的。
老人非常困惑。
“是最好的吗?”穆斐对此并未回应,继续问着。
老人点点头,“是的。”
“十二岁,人类女孩。”穆斐拿起那个药膏接着说,蛮指草的气味透着药盒都能闻得到。
老人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位一看便不是普通的血族女人,对方口中的十二岁的人类女孩,和自己的孙女一样大的年纪。
最终他拿出了另外一盒放在了台面上,“这个不含激素,孩子可以用。”
穆斐金褐色的眼眸看了对方几秒钟,然后微笑地说了一声“谢谢。”
直到这两位风雪客人离开了好一会儿,老人才从惊魂未定中缓过神来。
他的手心满满的汗液,他赶紧拿过一旁的药布擦了擦手掌。
他看着对方多给的钱币,有点不敢置信,那位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女血族竟然将他剩余的冻疮膏都买下了。
全部。
为了一个十二岁的人类小孩。
他始终不觉得吸血鬼对人类有任何慈悲之情,他们冷酷、残忍、黑暗,所以他才觉得刚刚经历的一切仿佛是幻觉。
老店长心情复杂地将门插了销,这个光怪陆离的时代看似和平,其实是很多人并不知道或者隐瞒了他们的存在罢了。
那个小孩和自己的孙女一样的年纪,是被吸血鬼豢养了吗?还是……老人想到这里,摇了摇头。
前排的老管家道雷,瘦削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受的神情。
因为穆斐以不会经常来南区为由一下子购置了很多盒冻疮膏,对的,没错,车厢内塞了好几大盒。道雷屏息着鼻子不想闻到那该死的蛮指草的气味,赶紧将打包好的纸盒放进了后备箱。
结果还是沾染上了一丝盒子上渗透出来的药膏味,虽然道雷并不惧怕蛮指草的作用,但这东西的气味着实会让血族觉得恶心了些。
人类觉得治病的东西在血族看来就是毒物的存在,真是滑稽。
“如果知道是您为她买的,那孩子估计会非常开心,她一直很崇拜您。”道雷边说着,边望着穆斐的表情。
“我并不是为了她买的,道雷。”穆斐矢口否认。
道雷抿了下嘴唇,果然,习惯性否定,主人的性子还真是嘴硬极致。
“是的,因为尤然脸上的冻疮不好看拉低了府邸的整体水准,而且我们只是顺路,”哦,真是顺路,顺路到还得绕路好久才能返程。
道雷接过话,他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他看出穆斐的心情是不错。
大概是买到了药膏的缘故吧。
穆斐也不语,不想和老管家搭话,于是就默默望着车外的月夜。
她的心里想到了尤然的脸上那几处红淤的疮痕。
当然,还有她的手,那肿的像胡萝卜的小手。
野蛮的屠夫哪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教授的同时肯定只会加重冻伤皲裂程度的。
穆斐心里这样想着但未予吱声,而是挑着眉,盯着坐在前排十分“懂她”的老仆人,吩咐道,“到时候赠予她时候不要提及我。”
道雷只好答应,好人永远让他来做,也不知道自家的主人的性格为什么总是这么……别扭。
现在已然是半夜,除了一路上的霓虹灯光外,周围似乎都进入了安眠状态。
穆斐将头微微向后仰起,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望着窗外飘落的小雪。
下着雪真安静。
她的脑海里回想着今天一天的事情,生意上的利益划分、那个狡猾的庄园合作者、那个被豢养起来的商品女人、药房的女孩和那个瘸腿老人。
这些事都令她毫无波澜。
“我已经通知府邸我们的行程。”道雷汇报。
穆斐沉默听着,她挑起眉眼正好撞见了道雷向她瞥着的小眼神。
“有什么话就说,道雷管家。”
道雷咳嗽了一下,只好老实回答自己的疑问,“我只是疑惑主人喜欢听什么‘称呼’,就是对于一个小孩子对您的称呼。”
穆斐知道对方是在意之前在药店那个女孩叫自己“姐姐”的事件,她冷下了一张脸,“看来是我最近对你太好了,亲爱的管家先生。”
“毕竟知晓主人的喜好是管家分内的事情,”道雷说完这句话,陡然感觉背脊发凉,虽然他本没有体温,但身后那道压迫感的视线让他活了一把年纪的老年人还是有点不寒而栗,道雷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不然她就要被穆斐强行闭嘴了,那种痛苦不想承受第二次。
在行驶了一刻钟之后,便看到远处穆氏家族独有的夜徽标志。
盛开的红畀莲夜徽。
快到家了。
那个几百年来一成不变的府邸。
令她没想到的是,南区的小雪到她这里便是漫天大雪,将整个沿途的花草压得严严实实的,很多脆弱的小树枝都断在了这剧烈的风雪天,变成了还未生长的枯枝。
车子像往常一样停靠在肃穆庄严的宅邸大门口。
像往常一样,她的仆人都在恭敬地在门口等待着她的回归。
一切都是和之前一样。
即使屋外风雪皑皑,他们也会如此,寒冷对于本就无体温的血族来讲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您回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黛姨,她手里拿着一件非常厚实的紫红色皮草替这位半夜而归的主人盖在了身上,而道雷始终在一旁为穆斐撑着伞,防止白雪落在了对方的肩上。
穆斐点了下头,她披着外衣走在已然被人清理过的平整地面上,只不过很快又有了积雪。
黛姨示意旁边的手下赶紧拿过地垫铺在这上面,防止穆斐的鞋弄湿。
“不用。”穆斐说。
长靴踩在白雪之上,发出咯嗞咯嗞的声音。
穆斐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她只记得好多年前,她很喜欢踩着雪玩,那时候的她无忧无虑,喜欢踩出很多花样来,而总是带着缱绻笑意的母亲会在一旁夸着她,还会和自己一起堆雪球,母亲总是温柔慈悲的。
她却完全没有继承到。
但她不觉得可惜,母亲怜悯那些苦难的人类,扮成了人类,竭尽所能把药品和食物给予那些贫苦的乡民,结果却被那些人用一场大火活活烧死。
理由就是有人发现了母亲血族的身份,哪怕对那些受到其恩惠的人类给予了那么多良善与慈悲,最终还是被反咬一口。
穆斐想到这里,一股强烈的恨意和哀恸涌上心头,周围冰冷如寒霜。
道雷及其他人都意识到穆斐的变化,立马与对方保持一定的距离跟在身后,没人敢再做声。
只不过,总有某些小东西以为只要不出声便会以为不被发现。
比如一直躲在门口那个廊檐外的小家伙。
穆斐阴冷着眼,在看到左边那处阴影后,停下了脚步。
要知道血族的夜视力是极佳的,在她的领域唯一有着人类气息的小东西此时此刻正躲在那里。
“尤然,你快出来。”黛姨赶紧叫出躲在那里的小东西,她有些害怕穆斐会不会生气,毕竟这位主子似乎心情不大好。
躲在廊檐后的小人听到黛姨叫自己,只好怏怏走出来。
她低着头,心里忐忑,其实她只是想要远远望一眼夜里回家的大人,她怕第二日大人又离开了。
众人看着从廊檐后面出来的尤然,对方仿佛是一个被大雪盖了满头的……小白球?
这孩子到底躲在这多久了??她不怕冷吗?
尤然用手将脸上的雪抹开,主要是抹去附在眼睛周围的雪,她怯怯抬头小脸,当她看清眼前那位颀长的身影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大人后,已经完全克制不住喜悦,小声但又很兴奋地叫着。
“穆斐大人!”
孩子的天性使然。
穆斐本是阴沉的脸在听到这个小家伙叫自己后,竟然意外地柔和了些。
她心里有点意外:‘穆斐大人’这四个字居然没结巴。
她走到尤然面前,看着对方太过滑稽的模样,头上、脸上乃至全身都积了雪,这小家伙待在这里估计已经很久了。
穆斐忍不住笑了下,当然下一秒就收敛了面容。
而面前的尤然看到穆斐一闪而逝的笑意,有点看呆了些,她都觉得自己站在这里这么久为了见上这个笑容很值得。
“你为什么要躲在这里?”穆斐问,金褐色的眼眸看着这个瘦弱的小女孩。
尤然抿了抿嘴,支支吾吾地回答道,“黛、黛姨,讲,大人今天夜里,回,回来。”
穆斐哼笑了一声,反问道,“就为了能看到我?”
尤然听到问话,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为什么要看到我。”穆斐直视着女孩,说实话,她都有点觉得自己太过无聊了,问着一个十二岁女孩这样的问题,道雷他们看着一定会觉得自己在故意刁难小家伙。
穆斐看着女孩支吾着,本来就结巴,该不会把小东西吓傻了吧。
穆斐决定转身离开,不逗趣她了。
“因……因为,”尤然看到穆斐大人已然转身的架势,她焦急地没顾上礼节抓住了对方的衣角,“尤……尤然真、真的非常想,想穆斐大人,很想……很想。”
极为鲜少的惊讶表情闪过这位女主人的脸上,她回过头俯视着这个声音细细都快带着哭腔的结巴女孩,对方连自己名字都打结,却对她的名字一口气顺下来。
这孩子该不会私下一直默念自己的名字吧。
而正如穆斐猜测的一样,尤然在这期间一直默默重复念着“穆斐大人”这四个字。
原因很简单,她被算是老师的汉圣先生提示着,如果连主人的称呼都叫不好,那就不该出现在此处,汉圣先生说的话很直白也打击到了本就是言语障碍的尤然,所以她在训练体能的同时也在练习说话,最起码她要将那四个字说出口才行。
穆斐冰冷的眼眸盯着仰头可怜看着自己的尤然,因为尤然的脸被白雪盖着看不清,于是她将视线落在了那只红肿的小手上,似乎疮痕又严重了。
“你的手……”
尤然立马缩回了手,她知道穆斐大人肯定是不允许碰她衣服的。
她慌张低下头,借着过道的灯光小心翼翼察看大人那处被自己抓住的衣角,幸好,没有留下印子。
穆斐沉吟片刻,最终敛去了原先所有紧绷的状态,微微弯下腰掸去尤然脑袋上的积雪,在众目睽睽之下。
“以后别傻站在雪地里,不可添乱,跟我进来。”
还是那般惯有的冷质音色,说着稍显刻薄的批评话,只不过下一秒,尤然的身体就被厚实的紫红皮草裹在了身上。
穆斐大人这一系列举止让女孩连开口的余地都没有。
她只是僵硬地提拉着险些拖地皮草,只能小碎步跟在了那位黑色身影的后面。
默默地跟着,她的小手紧紧握着这昂贵的皮草边上,生怕衣服沾染了积雪。
尤然哪敢相信自己竟然被高贵的穆斐大人掸了头上的雪,还被盖了这么昂贵只有大人才穿的外衣,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她担惊地不知道将眼睛看向哪里,因为周围的其他人都在瞪大眼睛瞧着她,她耳朵也红了,直到她闻到了大人衣服上那淡淡的香气,那是——
她送给大人紫色小花的香气。
尤然瞪大如星辰一样漆黑纯净的眸子望着穆斐大人的侧颜,近在咫尺的绝美脸庞。
原来,穆斐大人出去的几天一直随身带着她送的小花,所以连这件才穿不久的外衣也沾染了淡淡的香气……
其实,她一直担心着自己是不是做的不对,不够好,大人会不喜欢。
大人戴着花证明了大人真的喜欢她送的花,尤然心里想着,感觉到大人的外衣将自己的手捂得暖和,手上的疮痕也不疼了,她默默将小脸低垂了下来,眼眶慢慢湿润。
穆斐就这样放慢脚步走入了大厅,但她并没有任何指示,亦或是吩咐什么下去,而是直接上楼去了,似乎是要回自己的房间。
尤然也不敢停了步伐,只好小步跟在穆斐大人身后。
紧随其后的黛姨有点懵,她下意识望向道雷,对于这种突发事件,老管家总是会有办法应对的。
道雷耸耸肩,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主人会做出这些举动,还让尤然跟着自己进里屋,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尤然这个人类女孩,于穆斐而言有着比较特殊的地位。
毕竟在穆斐身旁服侍了那么久,还从未看到主人包容谁,如果说诅咒之森的那次,是穆斐担心尤然的生命,那这次或许是真正的关心。
道雷还在猜测着的同时,果然那位史诗级傲娇的主人下达了命令,让他将那些药膏拿进她的房间。
天哪,那些该死的蛮指草成分的冻疮膏。
道雷皱着眉将那份包装好的药膏又用了纸盒又套了好几层。
然后强力屏息,优雅提起药盒袋子,扣响了穆斐主人的房门。
幸好提前和厅堂内的下人们打了声招呼,让他们先离开了一会儿,不然低阶的血族小辈闻到这股奇怪的气味会恶心到直翻白眼,晕死过去。
“进。”
得到屋内准许命令后,道雷这才拿着药膏进了屋。
他用眼尾快速观望了四周,然后瞥见了小尤然的身影,应是穆斐要求的,小家伙此刻正僵直地坐在椅子边,“紧张不安”四个大字全写在了脸上。
“看够了?”
冷不丁地被身后那位如鬼魅般的主人提醒了一下,道雷立马恭敬侧后,“需要我做什么吗?我的主人。”
穆斐盯着桌子上的药膏,最终只是摆摆手,示意道雷先退下。
看来这次好人不需要他代劳了。
道雷忍住笑意,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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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3-06-23 2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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