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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拍着肚子:“丁原?我作河东太守时,他在西河郡勾当,素无来往,怎么拉拢他?”
“丁原出身寒微,年少时学武习文,很是刻苦。后来作了县吏,靠着勤勉任事,敢打敢拼一步步升上来。听说这个人刻板固执,也没有什么喜好,若是直接找他,恐怕不易。须得从他身边人着手。”李儒道。
董卓想了一阵,道:“他这次赴京都带了谁?”
李儒一笑,上前道:“主簿吕布,从事张杨。”
“吕布张杨?”董卓也笑了。“吕布武艺绝伦,原是边塞豪侠领袖,我在河东备战黄巾时就曾经征召过他;张杨则是在我麾下效过力。”语至此处,琢磨片刻,补充道“这样,你去找这两人,把我的意思告诉他们……”
李儒却摇了摇头:“这事有人比我更适合出面。”
从八月末至九月上旬,每隔几天,便有西凉军队开进洛阳城,朝廷里的公卿们一则畏惧董卓兵力强盛,二则又见近来所为俱是顺应天意民心之举,三来董卓自己又使人往上递话,说大雨不停,江河泛滥成灾,而司空刘弘全无应对之策。
有鉴于此,朝廷罢免了司空刘弘,由董卓接替。
这让洛阳城里的官二代少壮派们察觉到他开始布置了。但此时,袁绍并没有取其叔父太傅袁隗的支持。后者认为,董卓兵强,动他势必引发大乱,危及太后天子和朝廷。再说,他进京以来所作所为,不管真心也好,伪装也罢,都没有可以指摘的地方。若对他下手,师出无名。
袁绍跟曹操等人商议,有暂时隐忍,等待合适时机的意思。朱广和鲍信都明确表示反对,尤其是鲍允诚,强烈建议即使没有朝廷的授意,也应该当机立断,斩除这条祸根。
他这人性子烈,再加上本来就对袁绍唆使何进召地方军队进京不满,因此闹得很不愉快。袁绍是豪门公子,气极时说了些难听的话,鲍信当场就拂袖而去。
王允此时也不知道从哪里收到一些风声,叫朱广的表姐夫王晨亲自来找他,嘱咐说朝廷里的事情你不懂,少跟旁人掺和,安安分分呆着,我寻机会给你谋个官。
九月十八,雨总算是停了。
朱校尉一早就收到消息,骑都尉鲍信已经带着人马离开洛阳,返回他的故乡泰山郡。这还没举事呢,先散了一伙。
“校尉,董卓的兵马越来越多,他又升了司空,洛阳城里没有畏惧的。可袁校尉下不了决心,现在鲍信又出走,苗头不太对啊。”张辽直言自己的担忧。
高顺闻言看过去,只见公子聚精会神地擦着老主人遗留的六尺宝刀,似乎不为所动。尽管他追随朱广多年,颇知其品性作风,但此时仍旧不免提醒道:“我们只是从幽州奉命而来,处境本就微妙,校尉应该谨慎一些。我总觉得,袁绍那些人没把我们当回事。”
放下刀,朱广抬头笑道:“难得,你居然肯说这么长一句话。”
张辽见他还笑得出来,索性道:“选择与袁绍等人为伍,校尉是不是草率了些?”
朱广将那刀还入鞘中,放在面前案上,看了半晌,坦诚道:“如子严所说,我们远从幽州而来,处境本就微妙。如果不选边站,将来难免被人吞并。不与袁绍曹操等人为伍,难道去投奔董卓?”
张辽高顺对视一眼,无法反驳。
“有句话叫站着说话不腰疼,用在袁绍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当初他力劝大将军当机立断,如今换他来挑头,也是这般拖泥带水。他是指望不上了。”
高顺本就不苟言笑,此时一张黑脸严肃得吓人:“那怎么办?我们三千弟兄如何自处?”
朱广一时无言。刚到洛阳时,他就打算与并州军共同进退,但是见了张杨之后,他知道这个想法有些不切实际。以他的身份地位,不足以拉拢到丁原。
恰在此时,曹操来拉他入伙,朱广遂顺势加入袁绍小集团。既然自己不够资格,那就拱袁绍当“带头大哥”,小伙伴们齐心协力,一道把董卓办了,到时候大家都有好处。
可袁绍这个龙头,还没办事就先把人心散了。朱广虽然失望,但并不意外,记得《三国演义》里经典一篇,“青梅煮酒论英雄”,曹操评价袁绍“色厉而胆薄”“好谋而无断”,虽然不是正史,现在看来倒有些贴切了。
不过,若自己处于他的位置,就一定能杀伐决断?
说到底,或许不该怪袁绍,而该怪自己高估了自己。以为凭着预知历史的优势,就可以在洛阳如鱼得水。可国家大事哪是那么容易掺和的?袁绍再怎么不济,人家一出面,就能聚集不少洛阳少壮派。若换自己出面,谁鸟你?
想到这里,朱广忽吸了口气。搞不好还真有人鸟我。
“校尉,怎么了?”张辽见他久久不语,突然跟吃面条似的,疑惑地问道。
“你,不,派个机灵的兄弟,去请张杨过来。”朱广吩咐道。
张辽似乎猜到什么:“要不要请吕布一同……”朱广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执金吾衙署
执金吾原本叫“中尉”,是指挥禁军,负责京师安全的高级军官。后来禁军由“北军中侯”监领,受大将军节制,执金吾便只负责治安和纠察。
丁原上任以后,倒是勤勤恳恳。洛阳虽然才遭逢大乱,但在他严厉执法下,无论官、军、民,没有敢犯事的。
数骑奔来,到衙门口时,当先那人一时收不住缰,差点给摔下马来。好在他反应迅速,一跃而起,稳稳当当地落地。
“主簿还是换马吧,这匹实不堪用。”随扈下马劝道。
吕布拍拍了坐骑的脖子,叹道:“我身躯颇重,这马驮了我多年,实在是老了。”
丁原升任执金吾,按说他并州刺史幕府的幕僚们也应该水涨船高,再说执金吾下属编制颇多,给幕僚们安排几个位置不是难事。但他认为,自己改任执金吾,吕布张杨等人就应该等朝廷的安排。
可朝廷里事情一大堆,朱广护从天子还宫,也算件功劳,尚且还被晾着,何况吕张?
进了衙署,问明丁原所在,径直前往。
进门时,见丁原正埋首案间,审读着文书,他放轻了脚步,等候在旁不作声。过了许久,丁原看毕之后,又执笔批复,间或叹上几声,他也不言语,似有心事在。
“奉先?几时来的?”
吕布身长九尺,容貌威严,不发怒也吓人。但这丁原若只以相貌论,则更加骇人,属于看一眼就能止小儿夜啼的。
“有一阵了,见使君忙碌,不敢打扰。”吕布上前揖手道。
“坐。”丁原招呼一声,便着手整理案上的文书,随口问道“营中如何?”
“一切如常。”吕布答道。
丁原应一声,便没再说话。吕奉先坐了一阵,或垂头暗思,或侧首窥望,几度欲言又止。
丁建阳也没有察觉,只是好大一会儿后,他见自己这最为信任亲待的下属闷着不作声,遂问道:“怎么?有事?”
吕布斟酌再三,道:“今日有同乡故人李肃来见。”
“李肃?他在洛阳为官?”
吕布顿了顿,轻声道:“他在司空董卓麾下效力。”
丁原立时停止了手里的动作,看吕布一眼,皱眉道:“我再三提醒你们,洛阳是非之地,眼下又是非常之时,我们并州军一定要谨慎仔细,不要惹人非议。”
“诺。”
“你去吧,告诉稚叔,严格约束部属。不相干的人,能不见则不见。”丁原道。
吕布却没动,沉默片刻,终于还是道:“使君,李肃来见我,一是叙旧。二是,代董司空向使君致意。”
丁原一怔,随即拉下脸来。
吕布能为他倚重亲待,自然了解其性格,不敢贸然进言,只得耐心等着。
“董卓官拜司空,又拥强兵在洛阳,我为执金吾,不便与之相交。那李肃若再来,你也不要见他。”良久,丁原沉声道。
虽然料到会是这么个反应,但吕布略一犹豫,还是劝道:“使君,董卓素有威名,如今又升了司空,西凉雄兵不断开进洛阳,可见其志不小。使君还是……”
丁原立即打断:“他是那的事,与我何干?我是朝廷任命的执金吾,不管他有多少兵马,不犯事则罢,否则,我只管拿法度问他。”
吕布听罢,默默无言。
“既如此,那卑职回营了。”
丁原不作声,只点了点头。等吕布退到门口方要转身时,他忽有所感,唤道:“奉先。”
“使君还有吩咐?”
面对自己最得意的幕僚,丁原凝视片刻,道:“你文武才具皆足恃,在我幕下贡献颇多,这我是知道的。再等等吧,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向朝廷举荐你。”
“谢使君。”吕布长揖而出。
就在吕布见丁原的同时,张稚叔已经冒着被使君训斥的危险,偷到了朱广营中。并将李肃到并州军营见他和吕布的事情据实相告。
朱三公子闻讯暗惊!
这一头袁绍声称要去拉拢丁原,还没有半点消息,董卓倒抢先下手了!这可不太妙啊,万一和历史上一样,吕布受了董卓诱惑,反戈一击,杀死丁原,带并州军投奔。那董卓就真的是凶焰熏天,有恃无恐了。
到时,袁绍曹操都跑路,董卓废立皇帝,清除异己,自己别说摸鱼了,只怕一口让他鲸吞了去,骨头渣子都不带剩的!
“奉先公是什么态度?”
“态度?奉先已经去见丁使君了,这有什么不对?”
朱广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次:“稚叔兄,我是问,吕奉先是什么态度?”
张杨一怔,小兄弟满面肃容让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琢磨,答道:“奉先与李肃言谈甚欢。”
朱广心头“格登”一声,说不出话来。
操蛋,吕布这是动了心!他若真倒向董卓,自己最好的结果就是学鲍信那样,引军出走,上山打游击去。
见他神情阴鸷,张杨心里也没了底,催问道:“子昂,难道你认为……”
“稚叔兄,董卓的兵力日益强盛,又新进了司空,他为什么不跟公卿大臣们交往,却通过李肃来见你和吕奉先,想和执金吾搭上关系?”朱广问道。
“这……”
“原因无他,只为你们手里握着近五千精兵!这于眼下的洛阳来说,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强大力量!如果得到你们的劫持,董卓就可以为所欲为!”
张杨的职务和地位,注定他不可能接触到朝中的权贵,更无法掌握时局的动向。因此,当朱广说出这话时,他着实震惊了一把。
他追随董卓战过黄巾,那时候董中郎对他还不错。他很想反驳小兄弟几句,但想了半天,却没有想出哪片支言片语来。
随后,朱广说出的一句话,更让他无所适从。
“稚叔兄,若有一天,我跟你对立起来,你会杀我么?”
那扫帚似的深眉挤作一处,怎么也舒展不开,张杨呆了半晌,问道:“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为什么要杀你?”
朱广面上一紧:“因为我不可能投靠董卓。”
“我也没有……”张杨脱口就道,但话没说完,他就截住了。把一双铁拳攥着格格作响,他咬牙道“或许,事情没有你想像的那么严重。”
朱广打量着他,轻叹道:“兄长虽然方正,但你是个明白人,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张杨无言,憋着一口气,直将那张方面大脸也憋得通红。
可朱三似乎想把他逼到退无可退:“另外,我冒昧地猜测,你们丁使君也不太可能投靠董卓。”
张杨听了这话,有些茫然:“那你还担心什么?”
朱广看着他,不说话。
张杨初时仍旧不解,直到他从小兄弟的眼中读出什么来,才断然摇头:“不!不会!这个你大可放心!只要使君态度明确,奉先定然遵从!”
语至此处,他见朱广仍是那副神情,又解释道:“你不晓得,丁使君一众幕僚中,他最倚重奉先,真如父子一般。这是我入幕以来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朱广不予置评。
张杨有些怒了:“子昂,你莫不是忘了当初鲜卑人兵围云中,是奉先带着你们杀回城来;每到云中,较量弓马器械,奉先可没少指点你!你现在却无根无据地怀疑他会卖主求荣?”
不知道是不是对方的指责让他惭愧,又或者是想起了吕布的好处,朱广道:“稚叔兄,你的愤怒,我能理解……”
“你若真能理解,就不该怀疑朋友!你与奉先接触并不多,但我与他少小相识,情同手足,我可以明白告诉你,吕奉先决不会做那苟且之事!”张杨情绪很激动,嗓门也很大。
朱广看着激愤的故人,终于低下了头去:“稚叔兄,看来是我想多了,对不住。今天的谈话,奉先公不会知道吧?”
张杨瞪他一眼:“你这也大可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吐露半句!”说完这句,胸膛仍旧起伏,霍然起身作揖道“罢了,你如今作得校尉,想必也忙,告辞!”
朱广手一抬,似乎想挽留他,但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就让事实来证明一切吧。
一连十余天,洛阳风平浪静,朝廷进行了大规模的人事变动,而董卓也继续着他“拨乱反正”的步伐,力图打造出一个力挽狂澜的硬派英雄形象。
谢天谢地,总算没有西凉军开进洛阳了。但此前数批部队陆续赶来,有心人估算着,董卓手里现在至少也有上万步骑。
袁绍曹操等人忧心忡忡,自骑都尉鲍信出走以后,再没有人提抢先下手的事了。
并州军进城以后,驻在从前射声校尉的营地,离朱广其实并不远。但自从上次会面不欢而散之后,张杨再没有去见过朱广。
这一日,他检点了士卒,巡查完营房以外,便要去向吕布汇报。虽说他和吕布都是丁建阳的幕僚,但吕奉先毕竟追随使君更久,又更受信任。因此当丁原忙于执金吾的公务时,这营中就由吕布负责了。
“稚叔!”
张杨寻声望去,只见一人,跨坐着一匹浑身赤红的骏马,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对马是有些研究的,一打眼,那视线就再也挪不开。
不自觉地趋步上前,细细打量,口中不停地赞道:“好马!好马!”
那人似乎并不想炫耀,笑道:“我正是来寻你与奉先的,走,进去说。”
张杨啧啧连声,注意力全在那赤兔马身上,想来,周穆八骏也不过如此吧?
对方再三呼喊,他才回过神来。使君明令,不得再见李肃,奉先怎么又把他招来了?
“哦,我还有些军务要办,你自去和奉先说话。”张杨借口推托道。语毕,也不等对方回应,领了护从匆匆而去。那马上李肃侧着头一直看他远去,微微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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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3-06-25 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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