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篮桥监狱被称为远东第一监狱,常年背阴让这座阳光都无法照射到的监狱成为名副其实的死亡之城。
顾鹤笙站在三楼监狱长办公室的窗边,刚好能俯视整个重刑犯的放风区,顾鹤笙的视线注视在墙下半蹲的老者身上,那人戴着圆框眼镜,专心致志打理面前巴掌大的花圃,里面栽种着他从监狱各处收集到的野花,那双笨拙的手正在搭建一个温室,为了保持温室的温度老人不惜将自己囚服中单薄的棉花掏出来,一丝不苟贴在温室上形成简易的隔温层,而自己的手和身体却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顾鹤笙注视着老人的一举一动,目光中非但没有一丝同情反而多了些许愤怒,那是一双肮脏的手,和这个看似孱弱凄苦的老人内心一样肮脏,一年前他身穿日军中将军服时他的名字是死亡和恐怖的同义词。
松井太久郎,侵华日军陆军中将,他的军旅生涯就是一部完整的日军侵华史,从1931年出任日军关东军参谋开始,他只用了九年时间就让自己从一名普通军官晋升为陆军中将,他有着日军高级军官的暴戾和残忍,但真正让松井太久郎崭露头角是他的军事才能,作为日本侵华陆军智囊团成员之一,松井太久郎在担任总参谋长期间策划并实施的侵略行动全都大获全胜。
松井太久郎是沈杰韬让自己从提篮桥监狱提走的三人之一,另外两人中的冈部直三郎无论是战功还是军衔比松井太久郎还要显赫,七七事变后,冈部直三郎任日军华北方面军参谋长,辅佐方面军司令官寺内寿一大将不断扩大侵略战争,先后入侵河北、察哈尔、山西、绥远、山东等省,武汉会战中日军大获全胜,冈部直三郎可谓居功至伟,他用四十余万国军将士的战死为自己换来陆军上将军衔。
最后一个泽田茂是侵华日军驻上海的第13军司令官,也是这三名战犯中顾鹤笙最为熟悉的一个,此人有极强的军事指挥才能,曾担任过日军参谋次长,在浙赣会战中泽田茂指挥的13军摧毁浙赣两省国军机场并打通浙赣铁路,为日军后期的侵略扩张扫平最后的阻碍。
这三名劣迹斑斑的战犯双手都沾满国人的鲜血,顾鹤笙认为对他们根本没有审问的必要,如果可以自己恨不得现在就枪决了他们。
南京军统总局指示沈杰韬将这三人从监狱提出来,至于原因顾鹤笙实在猜不到,沈杰韬再三强调提人的时候不要留下记录,由此可见并非是正规的官方提审,顾鹤笙眉头紧皱,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军统此举意欲何为。
“稀客,稀客,顾处长怎么今天有兴致来我这儿。”进来的是监狱署长郭孝成,虽说监狱和军统是两个不同的系统但向郭孝成这样没什么背景的人,全靠自己辛辛苦苦摸爬滚打爬上来的人深知和军统搞好关系的重要性,在门口就满脸堆笑迎了上来,“我那儿还放了两瓶好酒,今晚咱们寻个地不醉不归咋样?”
“郭署长盛情难却按说我不该推辞,不过兄弟今天公务在身,改日兄弟张罗一桌陪郭署长尽兴。”
“什么公务还得让顾处长亲自跑一趟?”
顾鹤笙把名单递上去:“上面的三个人我要提走。”
郭孝成一看笑着点头:“好说,好说,顾处长把提人的公文留下,我派人将人带出来。”
“没有公文。”
郭孝成面泛难色:“这三名可是日军战犯,不管是提审还是过堂都得要警备司令部和美军军事法庭驻沪办事处联名公文才能提人,顾处长什么都没有这让我很难办啊。”
“不难办我也不用亲自来。”顾鹤笙拿出烟客客气气递了一只,“还望郭署长能行个方便。”
“兄弟我能帮的不用顾处长费口舌,上次丁三都吃过了断头饭就等着挨枪子,你来找我要人,兄弟可是二话没说就把丁三给放了。”郭孝成关上门无可奈何道,“可顾处长这次要的人兄弟真做不了主,这要是出了纰漏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郭署长是打算公事公办?”
“兄弟也是混口饭吃还望顾处长能见谅。”郭孝成满嘴赔着不是,“只要有公文我立马让顾处长提人。”
“我记得郭署长有一个弟弟吧。”
郭孝成顿时脸色大变。
“叫,叫……”顾鹤笙坐下翘起腿想了半天,“记起来了,叫郭孝义,打小日本的时候他参加了八路军,听说现在已经当连长了,郭家一门双杰真是可喜可贺啊。”
郭孝成神色慌张:“我和他早就划清关系了。”
“是吗?据我所知郭署长在上月还和他有书信往来。”
“我……”
“亲兄弟岂能说断就断,你们兄弟情深我倒是能理解,不过郭署长也知道军统是干什么的,以前大家一起打日本人倒是还没什么,现在各为其主兵戈相见,要是让人知道郭署长与那边的人有往来,我怕有好事之徒给你扣上通共的帽子。”顾鹤笙话锋一转,“当然,我还是相信郭署长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还是同胞兄弟,情报处一直对上海所有政府官员都有考核档案,郭署长的事我一直没有公事公办上报。”
顾鹤笙故意将公事公办说的很重,郭孝成授人以柄也只能妥协,拿出一本登记簿。
“劳烦顾处长签个字。”
顾鹤笙点燃烟一动不动,郭孝成心知肚明军统提人不想留痕迹,日后万一有什么闪失也能推脱的一干二净。
“字我不能签,但我给你保证,人是我提走的也一定会安然无恙给你送回来,郭署长行个方便,我绝对不让你难做。”
顾鹤笙话都说到这份上,郭孝成也只能让人去提人,收起签字薄时大倒苦水:“兄弟是提着脑袋给你们军统办事,指不定哪天就栽了跟头,到时候还望顾处长能施以援手。”
“郭署长言重了,军统办事还是知法依法的,只是有些事不能摆到台面上,你是明白人相信不用我多说。”
“明白,明白,你们提人都是不登记签字的,也不是第一次了。”
走到门口的顾鹤笙停下脚步,若有所思问:“还有其他人来提过人?”
“有啊。”
“谁?”
“沈站长。”
能让沈杰韬亲自来监狱提审的绝对不是寻常犯人,可有严重问题的犯人也该带回军统站审讯。
顾鹤笙重新关上门,漫不经心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郭孝成想了想:“半年前,我刚接管提篮桥监狱不久。”
“站长提审的是谁吗?”
“沈站长说是提审汉奸,具体的我也不敢详问。”
顾鹤笙心里暗想沈杰韬审问的绝对不会是汉奸,他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人身上。
“汉奸也得有名字吧。”
“你们军统办事向来神神秘秘,我哪儿能知道。”
“你是监狱署长,即便站长不登记签字,可见过谁审过谁你怎么会不知道?”
“沈站长第一次是跟着一辆囚车来的,车上一共有九名犯人,他让我单独安排了一排监室,说是为了防止串供将这些人单独隔离关押,至于这些人的来历、姓名还有身份我一概不知,沈站长也没有给我这些犯人的档案,只要求我安排看守严密看管不允许他们与其他犯人接触。”
“九名犯人?”沈杰韬的反常举动让顾鹤笙隐约感到他在隐瞒什么重要的事,“站长来过几次?”
“前前后后有十、十几吧,沈站长每次来也不登记时间这么久了我哪儿还记得住,不过沈站长都是单独来,在监室里他提审过谁我也不知道。”
“关押这九名犯人的监室在什么地方,带我去看看。”
郭孝成也没当回事带着顾鹤笙来到监室,在日本人接管提篮桥监狱时进行过扩建,在原来的主监室大楼旁边修建了一排监舍,用来关押犯事的日本官兵,因此监舍条件相对要好很多,监舍一共有两层,每层的监室都是单间,监室与监室之间间隔很远防止关押的人相互交谈。
郭孝成把顾鹤笙带到二楼,说当时沈杰韬带来的九名犯人就关押在这里,并且要求不准安排新的犯人进来。
顾鹤笙来到审问室,里面除了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外没有任何刑讯工具,如果沈杰韬秘密提审犯人应该就是在这里,在桌上顾鹤笙看见一包拆开的香烟,沈杰韬是不抽烟的,这包烟是他给犯人准备的,顾鹤笙趁着郭孝成不注意偷偷将烟盒收起,手指在桌上划过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
“站长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我还真不清楚,沈站长每次来也不会事先打招呼,但每次都是晚上,赶上我下班就不得而知了。”郭孝成想了想又说道,“马瘸子应该知道的比较清楚。”
“马瘸子是谁?”
“原先监狱里的看守,好赌成性出千被人抓到让人打瘸了腿,我见他可怜就安排他看管这里,前不久听说他在赌场大赚一笔就不干了。”
顾鹤笙看着空荡荡的监室问道:“关押的犯人呢?”
“顾处长在和我说笑吧,过你们军统手的人还能有活口。”郭孝成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批人是什么时候带走的我都不清楚,沈站长也没给我一个交代,我到现在也不敢动这里的东西,指不定那天又给我弄一批犯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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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3-07-22 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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