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鹤笙的心目中顾纪棠是传统刻板的严父,父亲博览群书为人友善谦逊,与世无争信奉无为而治涉猎甚广儒道皆精,顾鹤笙有时候在想父亲若是从教定会是一位受人敬仰的国学大师,自小跟随父亲耳闻目染也养成了如今的秉性,顾纪棠经常说自己颇像他年轻时候,这本是让顾鹤笙引以为傲的夸赞,只是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真正去了解过父亲。
顾纪棠抵达上海后搬到顾鹤笙的别墅,但他的身份已经从北平古董商人变成了华东情报系统督导,顾鹤笙用了很长时间才开始慢慢适应父亲的这个新身份,但顾纪棠到上海的半年算是让顾鹤笙见识到父亲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在最短时间一举破获上海地下党组织多部电台,所有被抓捕人员在经过审问后一律处决,并大肆搜捕共产党人手段之狠竟在以铁血著称的沈杰韬之上,同时对党组织的破坏也是沈杰韬在上海经营三年都未做到,整个上海的组织近半数被顾纪棠摧毁,情况之惨烈严峻大大超出顾鹤笙的预料,顾纪棠还下达了民用电台管制条例,并调用华北地区所有侦听车到上海对城区进行全天不间断巡逻侦听,这直接导致自己迫于形势只能暂时中断与上级的联系。
沈杰韬依旧是上海保密局局长,顾纪棠甚少过问保密局的事物,但顾鹤笙明显意识到沈杰韬的权力在这半年来已经被父亲架空,更让顾鹤笙诧异的事南京方面居然对父亲全力支持,顾鹤笙通过一些渠道调查过顾纪棠的过去却发现他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纸。
顾纪棠俨然在上海织就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但凡落入网中的猎物无人能逃脱他的猎杀,这让顾鹤笙不由暗暗为秦景天担心,每一次抓捕他的心都会揪起不知道下一次从囚车上下来的会不会是那位已经阔别半年的挚友。
“有心事?”坐在船头夜钓的顾纪棠看见顾鹤笙拿着鱼饵久久出神。
“爹,鹤笙还是对您的过去很好奇。”
“我们谈过这个话题,我知道你对于我的过去一定会有很多疑问但我现在不打算告诉你。”顾纪棠注视着鱼漂平静说道,“我的过往极为复杂牵扯到太多不能公开的机密,你搞情报的应该清楚知道越少反而越好。”
“我突然感觉爹好陌生,您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而且还是突然改变。”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当你连自己本性都能伪装时就是一名出色的间谍,可能会让你感到陌生但你要慢慢去适应,因为你现在接触到的才是真正的我。”
“垂钓费时误事记得小时候爹劝诫不可玩物丧志,鹤笙是该听您之前的教诲还是现在顺其自然?”
“偶尔怡情未尝不可。”顾纪棠让顾鹤笙将慢慢一麻袋鱼食倒入江中,也不知鱼食是用何物所做闻上去有腥臭味,“今晚让你出来陪我是有事要对你说,你可以当成上峰命令也可视为为父嘱托。”
“什么事?”
“这半个月你将手里的工作尽快移交。”
“移交?!”
“你的档案我已经让总局转运到东山,给你半个月时间交接和收拾,下个月你乘坐返航的军舰前往东山。”
“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顾纪棠一向不苟言笑,此刻嘴角露出无奈苦笑,“还回来干什么?”
“您是想让我走?!”顾鹤笙大吃一惊,“之前南京就有意调我去闲职赴台但已经被我婉拒,如今国家危难鹤笙还想尽此绵力即便共产党打赢了我也顺便敌后潜伏等待时机迎接反攻。”
“忠勇可嘉睿智不足。”顾纪棠面无表情道,“共军还没占领东北之前我就像总局再三警示傅作义靠不住应该尽快更换将领,可国防部那群酒囊饭袋硬是充耳不闻,结果呢,结果傅作义终究是成了吴三桂,如今华北门户已开共军入关直指中原,国军主力在东北已经伤亡殆尽还有什么资本与共产党分庭抗争,南京现在就指望着长江天堑还试图妄想与中共隔江而治,殊不知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这个时候鹤笙就更不能擅离职守,临阵脱逃非顾家男儿所为。”
“留下你又能怎么样,上百万精锐之师都被共军剿灭,保密局留下的那些潜伏人员能翻起什么浪?共产党有一句说的很好,有一种胜利叫撤退,人家可以主动放弃撤离延安你凭什么就不能撤离?识时务者为俊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莽夫。”顾纪棠云淡风轻道,“现在已经不是与人一争高下的时候何况我们也没这个能力,党国需要休养生息同样也需要养精蓄锐,你与其毫无价值送死为什么就不能学勾践卧薪尝胆。”
“鹤卿还没找到,我若一走了之他岂不是客死异乡。”
“鹤卿枉死我闻听肝肠寸断,你难割舍手足之情我有何尝放得下父子之情,可你找到他又能如何?是风光大葬还是报仇雪恨,这两样即便你都做到能换回鹤卿无恙吗?”顾纪棠在船头不动如山浅声道,“他被共产党所杀也算是为国尽忠,他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该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
“爹……”
“这不是我对你的游说,南京已经下达调派命令。”顾纪棠打断他态度坚决,“而且你此次赴台还肩负一项重要任务。”
“什么任务?”
“你应该听过红鸠计划吧?”
顾鹤笙心里暗暗一惊,不动声色道:“听过,还是军统时期实施的一项秘密渗透行动,可后来由于名单泄露导致计划被中止。”
“你对红鸠计划的了解还停留在最肤浅的层面,就比如这个计划其实一直是由我在负责主导实施。”
“您,您在负责红鸠计划?”
“我更愿意把这个计划称之为荆棘中的王冠,你只有一层一层穿过重重险阻才能窥探到荆棘深处的隗宝,但每穿过一层都必须付出鲜血和死亡的代价。”顾纪棠对顾鹤笙和盘托出,“你之前接触到的红鸠计划就是包裹王冠的第一层,你认为的名单泄露确切来说是被泄露,这也是红鸠计划的其中一部分。”
“被泄露?”
“我现在告诉你的是军统从成立至今规模最大筹备时间最长同时参与人数最多的一次计划,首先你要清楚的是红鸠不是单独一个人而是一个接受过高强度系统训练的间谍群体,早在四一二清党开始该计划就开始筹划,为了应对中共的暗网情报系统,这批秘密受训的精英间谍被安插渗透到中共各个军政基层,但他们不是一次性派出而是分批次潜伏,渗透时间越早的价值越重大。”
“有多少批次?”顾鹤笙努力抑制自己的震惊。
“四次。”顾纪棠表情镇定说道,“你所接触到的红鸠计划是最后一次,为了确保渗透的成功军统让沈杰韬在上海也训练了一批学员,他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故意暴露给共产党。”
顾鹤笙望着起伏的江面下意识蠕动喉结,这意味着自己截获的红鸠名单只是敌人精心布置的圈套,自己无形中反而帮助敌人完成了真正红鸠的第四次安插渗透。
“红鸠计划的运作模式由上至下分别是主导计划的负责人,也就是我,正常情况下我是不参与计划的实施过程,在我下面是守望者,此人负责掌控所有红鸠的激活方式,然后是R1,此人是执行者负责传递也执行守望者下达的命令并有权调派任何一名红鸠。”
“在什么情况下您会参与该计划?”
“我现在就参与了。”
“您不是说正常情况下您不参与吗?难道红鸠计划出现状况?”
“红鸠计划是一种逆境计划,只会在局势对我们不利以及失控的情况下才会被启动,就在今天总局已经下令正式启动红鸠计划,我蕴育一个庞大而完美的计划可偏偏只会在失败时才能看到她启用。”
“南京既然已经知道大势已去现在启动红鸠计划还有意义吗?”
“这不是一个短期能看到成效的计划,或许会持续五年、十年甚至几十年乃至更久。”顾纪棠向顾鹤笙说出了红鸠计划的全部真相,“戴局长评价红鸠是炸弹可我更认为每一名红鸠都是一颗希望的种子,我不希望看见他们玉石俱焚而是要他们生根发芽,终有一天他们的根茎会在地下相互交缠在一起,到那时候红鸠将会成为一片无人能撼动的森林。”
顾鹤笙拿出一支烟点燃,转瞬即逝的火光照亮了他脸上的惊愕。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顾纪棠转头看向他,月色下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显得格外阴郁。
“我需要你成为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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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3-07-22 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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