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高楼裹着一层光秃秃的水泥,外层还有几层绿色纱网,黄色的塔吊长臂停在楼顶旁边,高耸入云,暖黄色的阳光之下,气势非凡。
我和沈愚争分夺秒往工地的方向走,大概绕了十几条空寂无人的街道,才总算看到一个入口,比入口更早呈现在眼前的,不是那个沾满灰尘的工地门牌,而是已经在外围跪了一圈的群众。他们每个人都匍匐着,额头抵地,双手交叉放在胸口的位置,看起来庄严肃穆,就像是怀着最诚恳信仰的朝圣者。而远处的高楼之上,仿佛就是他们的神。
“他们在干什么?申领个剧情需要这么大阵仗吗?”我拿胳膊杵了杵沈愚,想着他们这样趴伏着根本看不清脸,突然灵光一闪,对他说:“我想到了,你等一下……”我将身上的两个背包“砰”地往沈愚怀里一砸,无视他生无可恋的眼神,侧身往地上一躺,一边拉着衣服给他们看上面的字,一边观察他们的脸,看有没有照片上的幸存者。而就在和沈愚进入施工大门的一瞬间,这一排跪着的人,竟然开始流动起来。
“你好?哈喽?看看我啊,看看我啊。”任我喊了无数声,身边跪拜的人都没有抬起脸,于是我只好也趴在了地上,换了个方向看他们的脸,一连匍匐前进侧眼看了过去,最后惊讶的蹦起来,跑回沈愚身边,收了兴奋的情绪与他附耳道:“他们的脸,全部长得一模一样!全部!”
“搞得一身的灰。”沈愚处变不惊将我拉过去掸了灰:“这里一共132人,你确定长得全部一样?”
“我当然确定啦,你还不信我?”我任由他给我拍灰,气闷道。
“咳咳~你们两个太放肆了,还不跪下。”排在队伍最后的人拉了拉我的裤脚,声色谦卑:“跪下呀!小心神明发怒。”
这人话音刚落,我便远远看见从楼里走出来一个男人,正是照片上的其中一个,我依稀记着,这好似是位语文老师。
远远的,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一出来,天边就掉下来一个长发女人。那语文老师伸手去接,可惜他慢了一步。那个女人在落入老师怀抱的前一秒忽然张牙舞爪地叫嚷道:“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可是你长得太丑啦~~跟你搭戏被选中男女主的概率太小啦~~”
“啦”字的回音还没在耳边,那女人已经拍开了“准男主”的双臂砸在了地上,化作一缕白烟消失了,只余下男人落寞地呆愣当场,呆若木鸡。
队伍在不停得往前移动,我和沈愚上前和“准男主”核对身份信息,确定他确实是酒店失踪的幸存者,跟他解释了一通这个空间的形成逻辑,就将防护服分了一套给他,顺便问:“你明明有意救她,她却不领情,像她这样砸下去,还能活吗?”
“哎~也不能怪她。在这个空间里有着很严格的颜值等级制度,像我长成这样的,确实很少有女孩子会选我。”他眉上愁云惨淡,摇了摇头气馁道:“她这样,应该是去别的空间了。”
沈愚不解,朝这位老师走近了几步:“不就是搭伙走个剧情吗?又不是真谈恋爱过日子,怎么会这么严苛?”
“哎~我也是听说,进入剧情之后大家都要真情实感的演戏,否则就不会被允许通过。我自然能理解,我若是女人,对着我这个样貌,只怕也很难入戏。可是,难就难在,这里只需要男女主,最多排到女二男二。根本不需要其他配角、还有群演。像我这样的,甚至连演配角的机会都没有。”说完,他又开始深深叹息。
“没关系的,反正这里做不得真的。”我本来是不想安慰他的,毕竟我在看他的事迹的时候,深受感动。我知道他留学归来之后,一直留在偏远地区做支教,这次来滨城,其实也是为了把最新的课研成果带回去。他为人类社会做出的贡献已经是很多人无法企及的了,不知道有什么好妄自菲薄的,但是他的神情实在太过沮丧,我便不自觉的生出了同理心。
“其实我也释然了。”他恢复了平日里的儒雅,笑了笑:“不是所有人生来就是主角脸,但每个人都是自己生命的主角。每个人都有资格去掌控自己的人生。我不喜欢这里的规则,就提前告知了空间,我不要他们给我披着我不认识的皮,去走一段可能更加荒诞的剧情。”
沈愚面上生出一丝欣赏,笑道:“能否冒昧问上一句。是这样,我之前也遇见过几个人,他们说,在这里如果不走剧情会有很严重的后果。可是我还没来得及细问,他们就去别的空间了。我能否问一下,你们所了解的后果,究竟是什么后果?”
这位老师似乎已经释然了,他找了个地方随意坐下,与我们解释了一番。我听了半晌,大约是明白了,在这个空间里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能拿到剧本的人很多,但是能分配到搭档的人却并不多。因为空间在选择,搭档也在选择。
因为这个空间对“男女主”的颜值标准很高,所以很多没有搭档的人会请空间将自己重塑容貌。只有容貌达到空间选定的“标准”,得到搭档的几率,被空间选中作为男女主的几率才能增加。空间也会给人机会,那就是帮人重塑外貌。最后,长时间拿到剧情却不走的人,会被空间机制所淘汰、吞噬。
“既然不想被吞噬,就让空间重新塑型也未尝不可啊。”确实如此,如果是要面临更严重的情况,稍微做一些牺牲好似也在接受范围之中。
“不可。”海归老师懊恼着眉头紧锁:“我的确可以让空间给我重新塑形,可是谁知道我能不能出去,出去之后是否还是我原本的面貌。我长得确实不如网红明星。可是我虽然没那么博学广识,却也行得端做得正。我的妻子也不是什么美人,我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帅哥。我无数次告诫我的学生,好好念书,永远不要仅仅因为外貌就觉得自己优越,或者焦虑。只要品行端正,在这个社会上,就会有我们的一席之地。可是难道在这里,我要因为在这里,就推翻我之前所有的言论、我的信念,就是为了迎合这个特定的场合吗?”他边说边摇头:“不行,我做不到,我的信念不允许。”
“你的坚持我理解,可是,如果真是逼不得已的情况……”沈愚有些为难,他看着海归老师劝慰道:“还是要适当做些妥协。毕竟照现在情形看,我觉得这个空间可能有它自己的意志。而我们现在也无法确定,未来是个什么走向。所以在可以选择的范围内,我们首先要让自己活下去。不是吗?”
“你们还在这里吵什么?时间都快不够了。还是快跪下?”跪在我们附近的人再次给了我们中肯的提醒。只是沈愚的脸色可太好看,毕竟他从小到大连沈家的祖宗都没跪过,顶多就是鞠了个躬。
现在让他跪一个这个变态的空间操纵者,确实有些难为他。
“你们去吧,我先出去转转,我在这里待得够久了,总觉得有些厌倦。想去别的地方溜达溜达。”老师跟我们道别之后我还挽留了几句,但是沈愚的意思却是,我们目前也没摸清这个空间的规律,也不清楚到底是走剧情好还是不走剧情好。如果贸然将人留下,说不准是害了他。
待人走了,沈愚终于收起了好不容易外露的温和,看着高楼冷哼道:“为什么不给别人做配的机会呢?逼迫受害者外貌歧视,大肆贩卖外貌焦虑。还想让人对你顶礼膜拜,不觉得可笑吗?”他转身拍拍我的肩膀,一脸正气的笃定道:“十三,咱们不跪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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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3-06-24 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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