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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握过的最贵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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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3-08-20 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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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又和我们有关系?”方秉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广西指着角落里的看门人说:“你看小席叫席胜魔,老席叫做席向道,你不觉的这名字起得有点怪吗?”
    “愿闻其详。”方秉生拱了拱手说道。
    原来席向道原名叫席天爵,当年家里是清国正儿八经的富商,他老爹是做织布生意的,当年洋布还不像现在这个年代铺天盖地、因为机器制造而价格翻着跟头下跌,土布生意非常好。
    家里只有席天爵一个独子。
    老爷子死了之后,席天爵就继承了老爹丰厚的家业,在龙川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少爷了。
    席天爵是衔着金汤勺出世的,又没有奋斗过,白白得来这大家业,老爷子走得早,他一个年轻人如何受得住?很快就沉溺于鸦片和赌博之中,把个泼天家财没几年就消耗殆尽。
    那个时候,开了个小店苦苦支撑的席天爵虽然穷困潦倒,但早年受的教育很好,自己受到这种打击,自然愤世嫉俗,没事干就研究佛道,妄图出世,逃离自己悲惨可悲和愚蠢的命运。
    他甚至因为觉的龙川庙里的和尚没他对佛教研究深,而且已经是所谓的末法世代,就自己成立了一个居士团,专门研究佛法。
    结果当洋人传道士第一次来龙川,仅仅听了第一场讲道,席天爵就站起来大叫:“你怎么不早来?现在我才明白真理是什么了!”
    从此之后,席天爵斩钉截铁的砸掉了佛像、戒掉了鸦片和赌博,变成了铁杆洋教二当家的,为各个牧师忙前忙后的奔走做事,连名字都改成席向道,儿子名字叫做席胜魔,代表了他靠着耶稣战胜了鸦片、赌博、愤怒、仇恨、拜偶像等各种魔鬼。
    “席先生这么虔诚,我深表佩服,那他儿子怎么回事呢?怎么和我们铁路有关系呢?”方秉生不解的问道。
    “是这样的,”李广西继续解释道:“当年你们炸掉三村人坟茔聚集之地,激起百姓暴怒,他们打跑你们之后,又烧了教堂,杀了村里的各派传教士,还不解气,又攻占县城,大吼杀光一切欺师灭祖的洋奴。结果那些来不及逃跑的富商、官员家属没有办法,全躲到教堂来了。那时候教堂不在这里,还没修呢,就在城北。治安官局长在城外和你们在一起,没法顾及家人;他妻子和三个孩子连带一群奴仆都跑到了他家附近的长老会教堂。乱民们四处焚烧抢劫,有人就说治安官和县令下令开枪杀人,十分可恶,一定不能放过他们和他们家人。”
    “龙川只是弹丸之地,街上随便拉两个人都能扯上关系,谁不认识治安官局长的家呢?大家就奔他家去了,冲进去之后,一问仆人:说主妇和少爷小姐们都躲教堂里去。他们就烧了局长的家,杀奔教堂而来。”
    “那时候教堂已经被围了!当时长老会教堂不过就是个小四合院,非常小,已经挤满了避难的男女老少,听着外面乱民包围了这院子,周围人声鼎沸喊打喊杀,都吓得魂不附体。这时候李医生和席向道就出去了,两人站在门口挡住愤怒的人群,说:‘里面都是妇女儿童,没有你们要找的官员。你们不能进去。’”
    “围住教堂的足有几千人,有人就要拿锄头打死门口的李医生和席向道,但是有人就高喊:‘这是城里的李医生!是个好人,不要杀他!’因为李医生每月都下去巡视乡下,给贫民免费体检看病,因此四里八乡的人都认识他。”
    “李医生肯定谁也不敢下手,乱民就想怯怯的退了,但是这时候烧掉治安局局长家的那伙人赶到了,高呼局长一家都在里面,一定要进去拿人处死。这个城里治安官和铁路公司的人一起朝百姓开枪了,所以民愤极大,大家又开始乱了起来,高叫要灭了姓张的九族,眼看就要冲进教会院子。”
    “这时候李医生走到乱民面前说道:‘她们是妇孺。她老公做什么事、犯什么罪,她们在家里怎么会知道呢?这罪算不到她们头上!’说罢就朝天仰头,说道:‘你们若非得杀她们,不如杀了我好了。我愿意用我的命换她们的命。’”
    “而席向道冲过去,伸开手臂,把李医生挡在身后,大叫:‘李医生可以为大家治病,不要杀他。不如杀我好了,我席向道心甘情愿替张局长家的妇孺去死,并且我原谅你们杀我,并愿上帝宽恕你们的罪。来吧!’
    “李医生又把老席推到自己身后,说:‘这和你有什么相干呢?我原来是治理长老,自然要死在你这平信徒前面。’老席则和李医生争执起来,大叫:‘你现在可不是长老了!我却是今年选举出来的长老,你有医术,百姓们还需要你啊,留着你的命继续为耶稣服务啊!’结果李医生和席向道就为了谁替张家去死在人群前争起来了。”
    “乱民被李医生和老席震了,更况且李医生出诊的时候,老席经常是跟班的,也都认识。他们彼此互相商量了一会,有人说:‘我们何必杀她们呢?我们不是造反吧?我们只是要上谏给皇帝听而已啊。’本来乱民就像一波巨浪,只要不停,可以拍碎沿途一切;但只要停一下,浪头就变成了毫无用处的水珠。结果被李医生他们一搅合,这群家伙就又变成胆小怕事的笨蛋,这样一来,他们气势没有了,也就从教会门口散开了,也没有再火烧衙门、见人就杀什么的,就等着朝廷给他们个说法。有人说,三年前,是李医生救了整个县城的人,这话也是对的。”
    李广西这时候说道:“张局长回来之后,听说这事后,一定要把小席带进治安局工作,还推荐他去惠州警校,这个学校可了不得啊,简直是惠州治安官里的皇家军校,回来就是副探长,干一年就转正。”
    方秉生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说道:“怪不得那小伙子火气大,后台硬啊。”
    “不是这样的,小席本来就很虔诚,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李广西说道:“看跟他来的三个治安官吗?那都是他在治安局里传道发展的基督徒,他自己组建了一个龙川治安官基督徒团契,上过惠州的大报纸呢!别看他年轻,他在局里和咱们县城口碑可好了。”
    “洋校加基督徒再加能造新闻上报纸,真是升官的法宝啊!只不过要是是真心信了,做事太楞了,和疯子一样。”方秉生在肚里想道。
    那边张其结已经离开席向道过来,说道:“走走,吃饭去,一切交托给神吧。没事了。”
    方秉生也不想理对方教会内部事务,笑了笑,跟着张其结转身就走,刚走到门口,就看着侯长老和李医生领着一个洋人进来了。
    “哦?这是谁啊?”齐云璐在后面叫了起来。
    “你们都在这呢?”侯长老笑道,指着身边人高马大的洋人说道:“我来给你们介绍,这是来自英国的弟兄,章必成弟兄。他是京城总会派来帮助和监督食品药品发放的。”
    “早听说总会要派人来,但没想到派了一个秦国人来,这位弟兄怎么……怎么……”李广西指着那章必成目瞪口呆。
    “您这打扮也太摩登了吧?”张其结也一样瞠目结舌。
    方秉生头上下摆得如同敲道钉的道锤,眼光就光来回打量那高大洋人从头到脚了,暗想:“这人有病吧?”
    洋人在宋国不稀罕,尤其帝国核心粤省,洋人没人围观你,见得太多了,也许只有在江西、广西和强行租借的湖南这些省偏僻地界还有人围观,但这个洋人穿得实在太怪异了。
    这家伙脚上穿着一双满清样式的老头布鞋,而且因为脚太大了,那鞋看起来如同两只船一样;
    因为布袍子下摆也和满清一样很短,露出鞋上的袜子,那根本不是有收缩性的洋袜子,而是两只猥琐的布套子,这在农村还很常见;
    这老式布套子在鞋帮上歪歪扭扭的瘫软下来,露出用黑布扎上的裤脚,洋裤子比较窄,不必扎脚,而这家伙竟然都上绑腿了,两条腿上的裤子简直是两条黑麻袋扎口后头朝下悬着那样,绝对的满清农民大肥裤子。
    裤子上是好像厨房伙夫扎得围裙一样的布袍子,再往上就是一个宽大的对襟土布衣服。
    这身穿着只有现在侥幸超越人均三十五岁寿命、活过五十岁的老儒生才可能穿,而且必须是乡下儒生。
    而这还不是最骇人的。
    最骇人的这家伙在一嘴金黄色的“一”字胡的脑袋上扣着一顶瓜皮帽,那后面竟然还拖着一根大辫子!辫子竟然还是黑色的。
    若不考虑胡子和发辫颜色不同,这简直是最传统的清国人来宋国了。
    大家愕然良久之后,都上去和章弟兄握手表示欢迎,那姓章的英国人就微笑着用僵硬的舌头说着:“你好!你好!”
    但方秉生躲在人群后面,并不热情,洋人对于方秉生这种人来讲,见得太多了,各种各样的都见过,以方秉生观人的经验来看:这洋人估计是穷得在自己国家混不下去了,要不就是穷比活得太辛苦而不得不信耶稣了,来这边混口饭吃。
    在宋国,洋人太多,穿着光鲜的洋人自然高人一等,宋国百姓都以为这要不是科技精英就是洋国大官,而遇到穿着贼烂的洋人,国人不管贫富都绕着走。
    因为作为远东明珠的海京京城,是个妖魔横行、一夜暴富、一夜暴穷的丛林,穷困潦倒的洋人一样会偷盗抢劫,而且治安官很难逮住他们。
    这倒不是因为朝廷和治安官崇洋媚外,不敢怎么样洋人罪犯,而是因为脸盲症。
    洋人看中国人全部都是一个样,认不出谁是谁来;中国人看洋人也是一样,一样分不清脸长得什么摸样。
    你被洋人抢劫了,去治安局报案,必定要说:“抢劫我的是大个子,高我两个头、满头卷毛金发、蓝眼珠,身上一股狐臭味道。”
    治安官肯定脸色比你还难看:他也分辨不出长相来。即便把盘踞某街道的洋人犯罪组织全逮进治安局,让你认人,即便那罪犯真在里面,三分钟前把你暴打一顿,但你身为一个中国人一般是认不出到底是哪个抢劫你殴打你的。
    所以即便是号称看人下菜的铁路黑/帮骨干的方秉生在洋人面前,也没法从长相上分辨这家伙到底是诚实还是说谎、到底是真牛比还是仅仅就是个洋骗子,更无从分辨他身家到底厚实与否,只能看衣服,遇到姓章的这种衣服,方秉生甚至就装作客人害羞,不想拿手去握一个满身满清做派的洋家伙,谁知道他那满是金毛的手在握手之前摸过什么东西。
    作为长老会的外人,齐云璐是最热情,一边两手握着那苦逼洋人的手猛摇,一边扭头问候长老道:“侯长老,这弟兄怎么还留辫子?”
    李医生扭头对洋人说了一串洋文,那洋人笑了起来,有点口齿不清的说道:“为了去清…国,我要…练…习”,说罢还一手滑稽的揪起了自己的瓜皮帽,那辫子是连着瓜皮帽的假辫子,帽子和辫子全离开了头皮,露出了一头短发的金毛来。
    旁边的张其结着皱着眉头说道:“侯长老、李医生,咱们这缺牧师缺传道士,你们不是说申请了吗?还说总会这次派来的可能就是。怎么来的这位,要去清国?而且这汉语水平,肯定没法做传道士啊。”
    “他刚在京城苦练汉语半年,汉语说成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侯长老苦笑着说道:“就算我们想让人家留,人家还不想留呢。章弟兄认为咱们龙川生活太好,他不应该留在这种地方,他要去最艰苦的地方。”
    “生活太好?”王鱼家愣了一下,哈哈笑了起来。
    李广西用手往后捋了捋头发,还加了一个摆头的动作,表示很自豪。
    李医生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齐云璐满脸巴结的握完手,李广西赶紧挤过去和章弟兄握手,一边握手一边笑着说道:“其实我这人认识的洋人不多,这位算我握手过的第五个洋弟兄吧。”
    “洋人也不算什么,我握过的最贵之手算京城一个子爵的手吧。”齐云璐略带炫耀的讲道,听得背后的方秉生嗤之以鼻。
    就在这时,李医生拍着那章必成的后背说道:“小齐,你刚刚就握了一个英国男爵之子的手。”
    “你说什么?”齐云璐大叫一声,躲在他背后的方秉生也浑身一抖,挂在左臂上的文明棍差点掉了。
    李医生笑着说道:“章必成弟兄英国原名是,男爵之子,英国剑桥翰林院毕业的高才,剑桥赛船队的运动员,我就去过香港,没去过洋国,但是听说运动员,洋人总是很……”
    还没说完,方秉生已经脸红脖子粗的一把推开齐云璐,挤到章必成和李医生面前大吼:“章兄弟!hello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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