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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失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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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3-08-21 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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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时三刻左右,楚离桑偷偷潜回了青龙坊的王宅。
    她疲累至极,跟绿袖问了下昨夜的情况,便一头栽在床上呼呼大睡。不想刚睡了小半个时辰,王弘义便来敲门了,“桑儿桑儿”叫个不停。楚离桑鬓发凌乱、哈欠连天地爬起来开门,没好气道:“昨天半夜就来敲了一通,这会儿又来敲,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王弘义一边观察着她的神色,一边赔着笑脸:“昨夜府里遭贼了,爹是怕你睡不安生,就过来看看。”
    “我又不是不会武功,还怕一两个小毛贼不成?”
    “是是,咱们桑儿神勇无敌,是爹多虑了。”王弘义干笑了几声,“爹过来找你,是想跟你说,这宅子不大太平,爹已经让人物色了一处新房子,咱们今天就搬过去,你赶紧收拾一下。”
    楚离桑已经料到他会这么做了,却故作惊诧:“不就是遭个贼吗,这就要搬?家?”
    王弘义笑笑,随口敷衍了几句,又交代她赶紧收拾行李,然后便匆匆走了。楚离桑关上门,把自己又重新扔回了床上。绿袖想着什么,过来扯了扯她:“娘子,别睡了,跟我说说,昨晚到底出什么事了?”
    “有人要杀他呗。”楚离桑趴在床上,闭着眼,口齿不清地说。
    “是什么人要杀他?”
    “仇人呗。”
    “那你大半夜干吗去了?”绿袖又扯了扯,“害我担心死了,又不知道你跑哪儿去了,还得替你挡着。你可不知道,那个苏锦瑟有多坏,一直想闯进来,把我吓得半死……”
    话还没说完,楚离桑已经发出了鼾声。
    绿袖气急,掐了她一把。楚离桑尖叫一声醒了过来,瞪眼道:“你干吗?让我多睡会儿不行吗?”
    “不行。”绿袖冷冷道,“你得跟我说清楚,你是不是还打算跟他走?”
    楚离桑困得要死,便没好气道:“他是我亲爹,我不跟他走跟谁走?”
    “可他害了你的亲娘!”绿袖急了,“又害了你的养父!你咋这么轻易就变节了呢?!”
    此前绿袖已经听楚离桑讲了这大半年发生的事,不禁对王弘义恨之入骨,可瞧眼下这情形,楚离桑好像都快认下这个父亲了,所以心里一万个想不通。
    “我是那么容易变节的人吗?”楚离桑知道睡不成了,索性翻身坐起。
    “那好,那咱们今天就走。”绿袖一喜,“趁他们要搬家,咱们正好溜之大?吉。”
    “往哪儿溜?”
    “回伊阙呀,那不是咱们的家吗?”
    提起伊阙,楚离桑不禁神情一黯:“咱们的房子早就烧光了,哪儿还有家?”
    绿袖一时语塞,想了想,道:“那咱们就这么一直耗着,等萧郎来找你吗?”
    楚离桑不语。
    “要是萧郎永远都不回长安呢?”
    “不会的。”楚离桑若有所思,“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回来了。”
    “可朝廷不是一直要抓他吗?他怎么敢回来?”
    今早从怀贞坊回来时,楚离桑坐在马车上,一路偷偷留意街边的布告榜,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所有布告榜上竟然都没有一张她或萧君默的海捕文书。她不禁暗想:会不会是萧郎在齐州做了什么对朝廷有利的事,立了功,然后朝廷把他们都赦免了呢?
    楚离桑把这个发现说了,绿袖却仍不以为然:“就算萧郎回来了,可他猴年马月才能找到咱们?”
    “不一定非得等他找过来,我也可以去找他。”
    “你怎么找?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楚离桑摇头。
    “我说你也真是!跟他在一块那么长时间,也没问问他家住哪儿。”
    楚离桑苦笑:“当时我们一路逃命,都不敢去想明天会在哪儿,我怎么会打听他在长安的家?”
    “那现在两眼一抹黑,你说要怎么找?”
    “假如我的猜测是对的,他已经被赦免了,那他肯定会回玄甲卫,我可以到皇城门口去等他。”
    绿袖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的娘子啊,皇城总共有五座城门,你知道玄甲卫从哪个门出入?你每个门都去等?”
    “若是能等到他,每个门都去又有何妨?”楚离桑看着绿袖,再次露出了执着的目光。
    绿袖叹了口气,正想再说什么,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绿袖一脸不悦:“谁?啊?”
    “是我,锦瑟。”
    楚离桑和绿袖对视了一眼,示意她去开门。绿袖嘟起嘴,走过去打开房门,白了苏锦瑟一眼:“锦瑟小姐又想来查房吗?”
    “你这丫头啊,本来长得挺秀气,可成天横眉瞪眼就不好看了。”苏锦瑟笑道,“我找你们娘子,她这会儿总该醒了吧?”
    “没醒呢,你待会儿再来。”绿袖说着,又要把门关上。苏锦瑟伸手顶住,绿袖正待发飙,房内传出楚离桑的声音:“绿袖,让她进来吧,我起来了。”
    绿袖无奈,这才气咻咻地松开了手。
    楚离桑坐在窗前梳妆,没有回头。苏锦瑟面带笑意走到她身后,从铜镜里看着她:“桑儿妹妹,昨晚睡得可好?”
    “还好。”
    “没什么人来打搅你吧?”
    楚离桑兀自梳着自己的一头长发:“听绿袖说你大半夜来了一趟,不知这算不?算?”
    苏锦瑟呵呵一笑:“姐姐是关心你,如果打扰到你了,那姐姐跟你赔个不?是。”
    “不必了,反正我睡得挺死,也没被你吵醒。”
    苏锦瑟定定地看着铜镜中的楚离桑,忽然弯下腰来,凑到她身边:“妹妹眼睛这么红,倒像是昨晚一夜没睡的样子呢。”
    “是啊,我是一夜没睡。”楚离桑转过身来,笑盈盈道,“昨晚贼人闯进我房间了,还是个挺俊俏的郎君。我一看之下,睡意全无,便留他说了一宿的话。他这会儿刚走呢,你要是派人去追,兴许还赶得上。”
    绿袖在旁边一听,忍不住笑出了声。
    苏锦瑟一愣,旋即咯咯笑了起来:“以后要是再有俊俏的郎君到访,劳烦妹妹说一声,让姐姐也过来开开眼。”
    “这我可不能答应。他要是再来,没准我就跟他私奔了。”
    “妹妹真是个有趣的人。”苏锦瑟很自然地拿过楚离桑手里的木梳,竟帮她梳了起来,“咱这个家里男人多,本来挺闷的,你这一来啊,姐姐可算找着个说话的人了。”
    “锦瑟小姐说的是真心话吗?”楚离桑一笑,任由她梳着,“我倒是觉着,其实我不该到这个家来。”
    “妹妹怎么说这种话?”苏锦瑟故作惊诧。
    “我一来,就抢了你‘大小姐’的身份,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看妹妹说哪里去了。”苏锦瑟笑道,“我只是爹的养女,你才是爹的亲生骨肉,这‘大小姐’本来便是你的,谈什么抢不抢呢?你这么说,真是让姐姐无地自容了。”
    “锦瑟小姐不必担心。我跟先生说过了,我只是暂时跟他住一块,什么时候我想离开了,立马就走,这‘大小姐’还是你的。”
    “桑儿妹妹,”苏锦瑟忽然正色道,“我看爹对你无微不至、百依百顺的,可你老是这么‘先生’长‘先生’短,他老人家得有多伤心啊!你就不能叫他一声‘爹’吗?”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楚离桑从她手里拿回木梳,“不是说要搬家了吗?我还得收拾一下,锦瑟小姐请便吧。”
    苏锦瑟微觉尴尬,然后貌似亲昵地用手在楚离桑肩上抚摩了一下,笑了笑:“那好吧,那妹妹先忙,等到了新家,咱们再慢慢聊。”说完,又似不经意地低头,瞟了一眼楚离桑脚上的鞋子,这才走了出去。
    绿袖冲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楚离桑若有所思,忽然伸手在自己肩上摸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忧色。
    王弘义背着双手站在正堂前,韦老六跟在身边。一群手下和仆佣正忙着搬东西,抬着大箱小箱进进出出。
    “老六,你觉得咱们的对手会是谁?”王弘义头也不回道。
    韦老六想了想:“不就是那些祅教的人吗?我看昨晚那些杀手,除了阿庸外,都是波斯人。”
    “不管是昨晚那些人,还是索伦斯和黛丽丝,依我看,都是棋子而已。背后那只黑手,绝不一般!”
    “那这家伙会是谁呢?”
    王弘义眉头深锁:“此人这么多年一直保护着徐婉娘,可以肯定也是隐太子的人。他还处心积虑地布下一张大网等着我,可见他必定认识我,甚至很了解我,所以料定我迟早会追查徐婉娘。可恨的是,我竟然对这个对手一无所知。”
    “如果是当年的东宫属官,那他后来一定投靠了秦王,现在想必也是朝中的大官了。”
    “这一点毋庸置疑。可让我纳闷的是,从去年锦瑟被他们绑架之后,这家伙显然就已经掌握了咱们的情报,以他当朝大员的身份,为何不向李世民禀报,把咱们一网打尽,而仅仅是派人潜伏进来呢?”
    韦老六也是一脸困惑,说不出话。
    “也许只有一种解释……”王弘义低头沉吟,仿佛是在自语,“这家伙并不单纯是朝廷的人,他觉得把咱们出卖给李世民,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甚至还可能对他不利,故而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不单纯是朝廷的人?”韦老六越发迷糊,忍不住挠了挠头,随口道,“难道还是咱们天刑盟的人不成?”
    王弘义笑了笑,但笑容刚一绽开便凝住了。他猛地转身盯着韦老六:“你说什?么?!”
    韦老六吓了一跳:“没、没什么呀……”
    “没错,没错!”王弘义两眼放光,揉搓着双手,兴奋得来回踱步,“只有这个解释,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韦老六没想到自己随口胡诌竟然歪打正着了,不禁咧嘴笑道:“若果真是咱们天刑盟的人,那属下可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你是否真撞上了一只耗子,还得验证一下。”
    “先生的意思是……”
    王弘义冷然一笑:“你想,此人既然想监控咱们,怎么会只派一个阿庸?如果我所料不错,咱这座宅子的前前后后,恐怕早就埋伏了他们的眼线。而咱们今天转移,他们必定会跟踪。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韦老六恍然,顿时兴奋起来:“先生,那属下这就去安排?”
    “去吧。记住,要活的。”
    “属下明白。”
    韦老六刚走,苏锦瑟就快步走了过来,神色有些异样。
    “锦瑟,咱们马上就走了,你怎么还不去收拾行李?”王弘义的表情有一丝冷?淡。
    “爹,女儿……女儿有话对您说。”
    “什么话不能等搬了家再说?你没看现在里里外外都在忙吗?”
    “爹,我可以断定……”苏锦瑟顿了一下,旋即鼓足勇气,“昨天晚上,桑儿她……她根本就没在房间里!”
    王弘义目光一凛,却若无其事道:“何以见得?”
    “她身上的衣服是湿的,脚上的鞋子也是湿的,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王弘义想着什么,淡淡一笑:“这能说明什么问题?桑儿喜欢堆雪人,或许是天亮下雪的时候,她又到院子里转了转,这不就把衣服和鞋子都弄湿了吗?”
    “可是……”
    “好了好了,看这天色,马上又要下雪了,得赶快走,爹还有些东西没整理呢。”王弘义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你也快去收拾吧,别磨蹭了。”
    王弘义说完,不等她做何反应,径直绕过正堂,走向了后院。
    苏锦瑟怔怔地站在原地,黯然良久。
    魏徵让李安俨出来见过萧君默后,身体便因久坐而感觉不适,遂让魏叔玉扶着回房休息了。李安俨随即向萧君默禀报了临川舵的大致情况,不过却隐瞒了所有与徐婉娘有关的事。包括王弘义的情报,因事涉徐婉娘,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打算透露。
    萧君默一边听一边观察他的神色,凭直觉便断定他很可能也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事先被魏徵关照过了,因而也跟魏徵一样守口如瓶。
    看来这个身世之谜,终究还是要靠自己去追查,指望不上任何人了。
    萧君默不禁在心里一声长叹。
    “盟主,眼下东宫蠢蠢欲动,不知您打算如何应对?”
    李安俨不
    像魏徵那样对太子怀有感情,所以现在最关心的便是这件事。
    萧君默静静坐着,恍若未闻,片刻后才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李将军方才是从哪个门进来的?”
    李安俨一怔:“如今局势敏感,属下自然不敢走正门,是从东侧小门进来?的。”
    萧君默微微颔首,然后又沉默了。
    李安俨如坠云雾,闹不清这个新盟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问又不敢问,一时心里七上八下。
    “去年营救左使父女的事,多蒙将军鼎力相助,我还没谢过将军呢。”萧君默忽然微笑道。
    李安俨忙道:“盟主千万别这么说,左使身系本盟安危,属下自当要拼死守护,何况这也是先生的命令,属下更是责无旁贷。”
    萧君默点点头:“将军身负宿卫宫禁之责,却被我劫走了人质,事后圣上必责罚你了吧?”
    李安俨苦笑了一下:“也还好,只是杖责二十,罚没了一年俸禄,其他倒没什?么。”
    “哦?”萧君默微觉诧异,“这么说,圣上还是很信任你的。”
    “算是吧。属下宿卫宫中这么多年,从没出过半点岔子,这是头一回,所以圣上法外开恩,只给了属下一个小小的惩戒。”
    萧君默听完,便又不说话了。
    李安俨又憋了一会儿,刚想开口,萧君默忽然问:“你方才从东侧小门进来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李安俨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负责保卫圣上安全的人,后脑勺最好多长一只眼睛。”萧君默笑笑起身,径直朝门口走去,“走吧,咱们一块去会会外面的朋友。”
    李安俨越发迷糊,可来不及多想,赶紧起身跟了出去。
    李承乾等人在谢绍宗书房密谋了一个多时辰,大致拟订了一个行动方案。
    政变时间定于正月十五上元节之夜。
    按大唐惯例,每年的上元节之夜,皇帝都会驾临某位皇子的府邸做客聚宴,通常是按嫡庶长幼的顺序每年轮流,比如去年是去东宫,今年自然就轮到魏王府。其间,皇帝会邀请一帮皇亲国戚和元勋老臣作陪,以示君臣同乐、普天同庆。与此同时,朝廷的首席宰相——去年是房玄龄,今年是长孙无忌,也会在皇城的尚书省宴请文武百官。
    在李承乾等人看来,这无疑是发动政变的最佳时机。一来是所有人都防备松懈,容易一击得手;二来是以皇帝为首的所有重要人物全都在场,有利于一网打?尽。
    他们的计划是兵分两路:一路由李承乾携太子左卫率封师进及若干卫士,与一同到魏王府赴宴的李元昌、杜荷联手行动,诛杀魏王,挟持皇帝;一路由侯君集率亲兵控制皇城内的尚书省衙署,挟持长孙无忌及文武百官;而谢绍宗、谢谦及羲唐舵手下则相应分成两拨——谢绍宗带人埋伏在延康坊的魏王府附近,配合李承乾行动;谢谦带人埋伏在皇城朱雀门外的兴道坊,配合侯君集行动。
    今日是正月初八,离上元节仅剩七天,每个人都要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各自做一些筹划和准备。故大致议定之后,李元昌和侯君集便相继离开,此刻书房中只剩下李承乾和谢绍宗。
    “先生,你觉得咱们的计划……能成功吗?”
    李承乾定定地看着谢绍宗,目光既殷切又不无忐忑。
    “殿下,古人言:行万里者,不中道而辍足;图四海者,匪怀细以害大。”谢绍宗看出了他的不安,便给他鼓气道,“殿下是名正言顺的大唐储君、命中注定的真龙天子,却屡遭魏王那种小人暗算,圣上也只是毫无原则地和稀泥,是可忍而孰不可忍!正所谓王者一怒而安天下,既然局势已经到了这一步,您自当拿出王者应有的果决和霸气,切勿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李承乾闻言,这才精神一振,眼中露出了自信的神色。
    这时,外面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道:“醇醑陶丹?府。”
    谢绍宗听出是儿子谢谦,心中一喜,对李承乾道:“想必是魏徵那边有消息了。”随即对着门口道:“兀若游羲唐。”
    谢谦推门而入,朝二人匆匆施了一礼,看了看谢绍宗,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谢绍宗察觉他神色有异,“是不是永兴坊有消息回报?”
    “回父亲,禀殿下,”谢谦苦着脸,“是、是有消息,不过,是个坏消息……”
    “到底何事快说!”谢绍宗不悦道,“跟你讲过多少次了,要处变不惊!”
    “是,那边的人回话说,从昨天盯到现在,魏府各门均没有任何发现,但在东门监视的两个兄弟却失踪了。”
    “失踪了?!”李承乾忍不住站了起来,一脸惊讶。
    “殿下莫急。”谢绍宗眉头微蹙,示意谢谦出去,然后沉吟了片刻,“看来,埋伏在东门的人定然是有所发现,可惜暴露了行藏,被对方给……”
    “那怎么办?”李承乾又气又急,“万一他们被抓了,把你给供出来,那咱们不就麻烦大了?!”
    “殿下放心,我手底下的兄弟,骨头还没那么软。”谢绍宗强作镇定,但心里还是浮出了一丝忧惧。
    “你就这么有把握?”李承乾眼睛一斜,“我连自己都不一定信得过,你就那么相信你的手下?”
    “殿下所虑也不无道理。”谢绍宗迅速思忖了一下,“这样吧,我这就让谦儿护送您回东宫,为防不测,在下即刻安排转移……”
    “你们尽快转移吧,不必送我了,安顿之后再给我消息。”李承乾袖子一拂,忙不迭地走了出去。
    “恭送殿下。”谢绍宗连忙起身相送,可李承乾连头都没回,紧走几步就从门口消失了。
    这个年轻气盛的太子,终究还是缺了一点做大事的沉稳之气,自己把身家性命和一生的志向全都押在他身上,会不会是一个错误?
    追随太子这么长时间以来,这还是谢绍宗头一次对他,也是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不过,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被他强行压下去了。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不能再有一丝的犹疑和退缩,不管前面是功成名就的权力巅峰还是身死族灭的万丈深渊,他都只能不顾一切往前闯了!
    青龙坊东北隅的五柳巷附近,两个壮汉扶着一个受伤的中年人仓皇奔逃,后面一群持刀的黑衣人紧追不舍。两拨人一前一后在迷宫般的巷子里绕来绕去,一炷香之后,前面逃命的三人蓦然顿住了脚步。
    他们逃进了一条死巷。
    前面一堵大户人家的高耸山墙彻底挡住了三人的去路。
    后面的黑衣人瞬间追至,纷纷用戏谑的目光盯着他们。受伤的中年人惨然一笑,对左右二人道:“二位,咱们为先生尽忠死节的时刻到了!”
    “想死?可惜没那么容易!”韦老六狞笑着,从那群黑衣人身后大步走了过来。黑衣人迅速朝两边让开,俯首躬身。
    那三人却置若罔闻,相互发出莫逆于心的微笑,然后那中年人突然右手一抖,从袖中滑出了一把匕首,牢牢握在了手中。
    韦老六脸色一变,对左右大喊:“都给我上!抓活的!”
    十几个黑衣人一拥而上。
    可那个中年人的速度还是快过了他们。只见他手上的匕首寒光一闪,唰唰两下,迅速割开了身旁两人的喉咙。鲜血从伤口中喷涌而出。二人栽倒时,脸上竟然出现了如出一辙的笑容,仿佛这致命的一刀是中年人送给他们的一件美好礼物。
    中年人最后要挥刀自刎,却已来不及。众黑衣人冲上去制服了他,夺下匕首并把他死死按在了地上。
    韦老六松了一口气,走到他面前蹲下,拍了拍他的脸颊,笑道:“兄弟,在五柳巷盯了我们这么长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中年人冷哼一声:“姓韦的,算你够义气,还来送老子最后一程。”
    韦老六哈哈大笑:“别急,我会让你死的,不过不是现在。”
    “老子想死就死,可不由你说了算。”中年人说得很笃定,一点都不像是嘴?硬。
    韦老六盯着他,忽然意识到什么,飞快出手扼住他的下巴,试图从他嘴里掏出什么东西。然而为时已晚,中年人的口鼻和双耳就在此刻流出了鲜血。最后,气急败坏的韦老六还是从他嘴里掏出了半颗小小的蜡丸。显然,剩下半颗已被他吞进肚?中。
    蜡丸里面包裹的是砒霜。
    看来他早就把蜡丸含在了嘴里,就是为了在最后时刻不被活捉。
    韦老六为自己的后知后觉而大为懊恼。
    此时,一个手下慌张来报,说坊里的武候卫已经出动,正迅速朝这边逼近。韦老六狠狠咒骂了几句,随即大手一挥,带着手下撤离了巷子。
    半个多时辰后,韦老六赶到位于崇德坊的新宅,沮丧地向王弘义禀报了事情经?过。
    王弘义正在布置自己的新书房,闻言忍不住把手里的一卷书掷到了韦老六脸上。韦老六满脸惭悚,当即扑通跪下,连声请罪。王弘义阴着脸,半晌才道:“活口没抓到,别的线索也没发现吗?”
    韦老六忙道:“正如先生之前预料的那样,属下可以肯定,他们也是咱天刑盟的人。”
    “何以见得?”
    “他们自杀之前,说要‘为先生尽忠死节’,听这话的口气,当是本盟之人无?疑。”
    王弘义没再说什么,示意他起身。
    韦老六这才微微颤抖地爬了起来,却不敢抬头。
    “昨天黛丽丝莫名其妙就消失了,你怎么看?”王弘义忽然提起了这个话头。
    韦老六迟疑了一下:“这个……属下也很纳闷。”
    “除了纳闷,就没别的想法了?”
    韦老六想着什么,却欲言又止。
    王弘义瞥了他一眼:“有什么话就说。”
    韦老六又犹豫半晌,才鼓足勇气道:“属下是有些想法,只是……只是不知当不当说。”
    “让你说你就说!”王弘义加重了语气。
    “是。属下斗胆认为,除了阿庸之外,黛丽丝在咱们府上恐怕还有内应。”
    “我昨晚让你把那八个人埋了,不就是担心这个吗?”
    “是的,但是属下怀疑,这个内应并不在那八个之中,而是另有其人。”
    王弘义眸光一闪:“有何凭据?”
    “今早撤离五柳巷时,属下临走前又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后院的院墙有攀爬的痕迹……”
    “昨夜黛丽丝和那些波斯人很可能就是从后院进来的,这有什么奇怪?”王弘义不以为然。
    “先生说得对,可问题是,属下在后院发现了两处攀爬痕迹。”
    “两处?!”王弘义不禁蹙起了眉头。
    “正是。北边的一处有多个脚印,那显然便是黛丽丝他们留下的,可还有一处是在西北角,却只有一个脚印。”
    “倘若昨晚那八人中有一个是黛丽丝的内应,这个脚印正是他帮黛丽丝逃走时留下的呢?”
    “可昨晚事发后,属下曾到后院仔细观察了一遍,只发现了一处攀爬痕迹,也就是北边有多个脚印的那处;而西北角的那单个脚印,却是今早才发现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脚印是在那八人被埋之后才留下的?”
    “是的,时间应该是今早卯时左右。属下推测,此人定是昨晚救走了黛丽丝,至今早才返回宅子。从那个脚印的痕迹看,应该是从外面翻爬进来时留下的。”
    王弘义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眉头拧得更深了:“那依你看,这个内鬼会是谁?”
    韦老六目光闪烁了一下:“这个……属下不敢妄加揣测。”
    王弘义垂首沉吟:“本府除了阿庸和同一批招进来的那八个人外,其他的下人,都跟了咱们十多年了,会是黛丽丝的内应吗?”
    “属下认为不大可能。”
    “不是下人,难道还是本舵的弟兄不成?”
    “这个就更不可能了。此次跟咱们来长安的兄弟,都是追随先生多年的人,个个忠心耿耿,属下相信他们绝不会是内鬼。”
    既不是府里的下人也不是本舵的弟兄,韦老六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他怀疑的对象正是楚离桑!
    这是王弘义最不愿意接受的结论,可恰恰也是他自己内心的怀疑。
    在昨夜绿袖拒不让苏锦瑟进门时,王弘义就已经生出疑心了,
    眼下苏锦瑟和韦老六又各自提供了有力的证据,更是令他再也无法回避。
    桑儿,倘若你真是这个内鬼,爹该拿你怎么办?!
    王弘义眉头深锁,额角青筋暴起,且不自觉地一跳一跳。
    韦老六忍不住偷眼瞄了一下。
    他知道,这是先生陷入极度为难和痛苦时才会有的表情。
    日暮时分,魏王府。
    李泰披着一件厚厚的狐裘披风,站在春暖阁的飞檐之下,遥望着东北方向的太极宫,神情抑郁而忧伤。
    自从去年构陷太子失败后,李泰就落入了人生的最低谷。
    虽然皇帝找了个替罪羊帮他把这件糗事掩盖了,但从此便冷落了他,这半年来再也没召见过他一次,仿佛已经忘了有他这个儿子。
    有生以来,李泰头一回品尝到了失宠的况味。
    回顾这几年与太子的明争暗斗,李泰有时候会感觉恍惚,好像不择手段争夺储君之位的人是另外一个李泰,而真正的他其实一直在王府的文学馆里和一帮硕学鸿儒研究学问、鉴赏书画,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
    倘若一生都可以这么过,不也挺好的吗?为何非要拼死拼活去争那个皇位呢?
    这些日子,李泰不止一次这么问过自己。经过一番剖析,他发现自己的夺嫡欲望至少有三个来源:首先,当然是自己对建功立业有着强烈的渴望,并且自恃在学识、才干、胸怀等各方面都远远胜过大哥李承乾;其次,是父皇对他的过度宠信,让他产生了有恃无恐的心理,从而催生并强化了他的夺嫡之心;最后,是身边的谋臣如杜楚客、刘洎等人,还有权贵子弟如房遗爱、柴令武等人对他的怂恿和吹捧,让他的野心逐渐膨胀,以致忘乎所以。
    想清楚这些事后,李泰忽然生出了一种冲动,很想到东宫跟大哥李承乾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告诉他自己不想争了,彼此都是一母同胞,没必要为了皇位骨肉相残;然后他再入宫去向父皇忏悔,告诉父皇自己错了,从此再也不对储君之位生出一丝一毫觊觎之心,只愿安心做一个屏藩社稷、侍奉父兄的亲王。
    然而,冲动终究也只是冲动而已。
    冷静下来后,他便忍不住嘲笑自己——自古以来,有谁能够在你死我活的夺嫡之争中全身而退的?即便你真心实意想放下屠刀,又有谁会相信你真的能立地成佛?某种意义上说,从投胎到帝王家的那一天起,你就已经落入了一个强敌环伺、人人自危的修罗场;从起意夺嫡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迈上了一条成王败寇、至死方休的不归路!可你居然时至今日才想回头,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就这样,李泰绕了一圈,最后又绕回了原地。
    他以为已经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陷入了比以前更深的惶惑与茫然之中……
    大雪不知何时又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李泰倚着栏杆,伸手抓住了一片雪花,然后摊开手掌,看着它在掌心里渐渐融化。刹那间,他感觉世间的一切无不像这片雪花——你自以为抓住了它,其实只是抓住了幻影,抓住了虚空。
    一个宦官从走廊那头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小声禀道:“殿下,刘侍中和杜长史已经在书房候着了。”
    李泰一动不动,恍若未闻。许久,他才慢慢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履走下了春暖?阁。
    近来,这两位忠心耿耿的谋臣发觉他有些异样,好几次要来见他,都被他拒绝了。今天,反倒是李泰主动约了他们。因为他知道,自己继续这么沉溺下去也不是办法,不管接下来要不要夺嫡、该怎么夺嫡,他都要回到现实中来,回到命定属于自己的角色中来,面对他无法逃避的一切。
    走进书房的时候,李泰重重打了一声喷嚏,正窃窃私语的刘洎和杜楚客慌忙起身相迎。
    李泰摆了摆手,径直走到榻上坐下,也不拿眼瞧他们,只是掖了掖自己的狐裘披风,好像书房里熊熊燃烧的炭火还不足以抵御他身上的寒意。
    刘洎和杜楚客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忐忑。
    杜楚客咳了咳,小心翼翼道:“殿下去春暖阁了?那里地势高,风太大,万一受了风寒可怎么得了……”
    “放心吧,我还没那么娇贵。”李泰勉强一笑,“再说了,若真受了风寒岂不是好?我一卧病,上元节就不必张罗着宴请父皇了,这样咱们和父皇两头都省事,东宫更是乐得看我失宠,岂不是皆大欢喜?”
    听魏王说出这么消极的话,刘洎和杜楚客的心都止不住地往下沉。
    “殿下有所不知,”刘洎赶紧开口,“圣上这段时间只是忙于政务,其实心里还是很惦记你的,我就亲耳听他念叨了你几次。”
    刘洎撒了谎,可他不得不这么做。
    “刘侍中就别安慰我了。”李泰一脸自嘲之色,“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觉得冷吗?不是春暖阁风大,而是我站在楼阁之上,隔着半座长安城,都能感受到来自太极宫的一股寒意。那是什么寒意你们知道吗?是父皇心里头的寒意。”
    说着,李泰又打了下喷嚏,连忙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刘洎和杜楚客再度面面相觑。
    “殿下,请恕属下说几句不敬的话。”杜楚客终于忍不住了,“自古成大事者,无不在逆境中奋发自强,正所谓‘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如今殿下只是暂时遇到了一点挫折,岂能如此自怨自艾、自暴自弃呢?”
    这话虽有道理,但确实不太恭敬。可李泰却不以为忤,只淡淡笑道:“我若真的自暴自弃,今天又何必约二位过来?”
    “不知殿下约我们过来,有何示下?”刘洎问。
    “上元节快到了,就是想跟二位商量一下,届时我该如何……如何款待父?皇?”
    “自然是把宴席办?
    ?越隆重、越喜庆越好。”杜楚客道。
    “这就无须说了。”李泰思考着措辞,“我的意思是,这么长时间没跟父皇见面了,我该……我该怎么面对他?”
    “一切如常。”杜楚客不假思索道,“过去怎样,现在还是怎样,就当那些不愉快的事从没发生过。”
    “若只是如此倒也好办。”李泰苦笑,“我自然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问题是父皇呢?他恐怕不会这么想吧?”
    杜楚客语塞。
    “殿下,我倒是有个建议。”刘洎若有所思道,“圣上近来虽然未与殿下见面,不过毕竟父子连心,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却还是惦念的。依我看,圣上最想知道的,便是这半年来殿下深居简出,究竟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所以我建议,殿下不妨做个姿态给圣上看,一来让圣上了解您的近况,二来嘛,也从侧面表现一下忠孝之心。”
    李泰微微颔首:“侍中言之有理。那依你看,我该怎么做?”
    刘洎略为思忖,道:“恭请一位德高望重的法师为殿下授戒,然后从正月十五上元节之后,殿下便可宣布闭门谢客,虔诚受持八关斋戒,为期一个月,最后以此功德至诚回向文德皇后;与此同时,殿下还可斥资在洛州龙门开凿佛窟,为文德皇后造像追福。待上元节之夜,圣上驾临,殿下便可佯装在无意之中,让圣上知道您的这些打算。如此一来,既能让圣上察觉您有淡出朝政之意,又能让圣上感到您的拳拳忠孝之心。我相信,在圣上看来,这必将是殿下献给他的最好的节日贺礼。”
    文德皇后便是李泰的生母、李世民的皇后长孙氏,贤良淑德,善于匡正李世民的为政之失,与李世民鹣鲽情深,于贞观十年崩逝,葬于昭陵。
    李泰闻言,不禁目光一亮:“侍中好主意!”
    杜楚客却有些不以为然:“思道兄,让殿下在龙门造像追福自无不可,只是这闭门谢客、修持一个月的八关斋戒,会不会太过自苦自抑了?”
    所谓八关斋戒,是佛陀专门为在家众制定的一种清净修行之法,相当于短期出家。受持修行期间,必须严格持守八条戒律,其中除了基本五戒之外,还包括夫妻不得行房、过午不食、不得佩戴饰物涂抹脂粉、不观歌舞伎乐、不坐卧高广大床,总之要求甚高。一旦受持,必将十分清苦,而且此戒通常只要求受持一日一夜,现在刘洎却让李泰受持一个月,怪不得杜楚客会替他叫屈。
    “山实兄,请恕我直言。”刘洎淡淡道,“出了去年那档子事,殿下若不主动自苦自抑,如何获取圣上的谅解?倘若不能重新取得圣上的好感,又如何重整旗鼓,再与东宫一较高下?”
    “侍中所言甚是!”李泰抢着道,眼中居然露出了一丝久违的光彩,“事不宜迟,我这就写信请我的皈依师前来。”说完立刻脱下狐裘披风,然后铺开信纸,俯首书案,洋洋洒洒地写了起来。
    很快,一封文采斐然、情真意切的邀请信便写完了。李泰自己默念了一遍,似乎很满意,正准备念给刘、杜二人听,一个宦官忽然匆匆来到书房门口,躬身道:“启禀殿下,宫中赵内使来了,说有圣上口谕要宣。”
    李泰一怔,迅速给了刘、杜二人一个眼色。二人来不及多想,慌忙躲到了屏风后面。
    “快快有请!”李泰起身,整了整衣领,快步迎了出去。
    这是李泰半年来头一回接到父皇旨意,心情既忐忑又兴奋。他料想赵德全此刻奉旨前来,一定与上元节父皇要来他府上聚宴的事情有关。
    李泰在书房门口迎接了赵德全,稍事寒暄之后,便恭恭敬敬地将他请进了书房,随即便要跪地接旨。赵德全一把扶住了他:“殿下请起,老奴此来,只是传大家口谕,并非正式宣旨,殿下不必行此大礼。”
    李泰微觉诧异,便笑笑道:“有劳内使了,不知父皇有何教示?”
    “这个嘛,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就一句话。”赵德全笑容满面,但眼中却有一丝难掩的忧色。
    李泰察觉到了,心跳陡然加快,紧张地看着他:“是……是什么话,还请内使明示。”
    “大家说……”赵德全又迟疑了一下,才道,“大家说近日政务烦冗,感觉有些疲倦,所以……所以今年上元节,大家就不出宫了,就在宫中宴请诸位亲王和老?臣。”
    李泰闻言,只觉脑中轰然一响,登时愣在原地。
    他万万没想到,父皇对他已经心寒到了这个地步,竟然为了不见他,连每年出宫聚宴的惯例都取消了。
    “殿下……”赵德全看着他的神情,心中颇为不忍,“殿下不必多想,大家其实也没别的意思,的确是近来精神有些倦怠,所以才做此决定。”
    “当……当然,父皇这么决定,自有他的道理,我怎么会多想呢?”李泰勉强回过神来,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容,“这样也好,我正打算闭关斋戒一个月,为母后做些功德呢,不在这里设宴,倒也清净一些。”
    “闭关斋戒?”赵德全有些诧异。
    李泰取过书案上的那封信:“这不,恭请法师来府里授戒的信都写好了。”
    赵德全接过去看了几眼,递还给他,啧啧赞道:“难得难得,殿下如此精进修行,实在是稀有难得,令人欢喜赞叹、欢喜赞叹哪!”
    李泰自谦了几句,然后把赵德全送到了府门口,一路上又“顺便”提及想在龙门为母后凿窟造像的事。赵德全听了,免不了又是一番恭维赞叹。
    转回书房时,李泰又打了几声喷嚏,心想自己还真有可能受了风寒了。
    刘洎和杜楚客从屏风后出来。杜楚客一脸焦虑,迫不及待道:“殿下,圣上居然不过来聚宴,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李泰面无表情道:“我早有预感。”
    杜楚客急得直搓手:“看来圣上这回真的是寒了心了,这可如何是好?”
    “山实兄少安毋躁。”刘洎一脸沉静道,“如此非常时期,更要沉着应对,比如殿下刚才就做得很好,不着痕迹地让赵德全回宫传话,让圣上知道殿下的打算,实在高明。”
    刘洎现在已经是宰相,说话自然比过去更有分量。杜楚客心里虽然还是不服他,但表面上却不得不忍让三分,便不作声了。
    “我躲在家里修苦行,顶多就是让父皇放心而已。”李泰苦笑了一下,“可是这储君之位,这辈子恐怕是与我无缘了。”
    “殿下切莫灰心。”刘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只要太子尚未登基,变数就随时存在,最后鹿死谁手,尚在未定之天!”
    李泰勉强笑笑,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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