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角儿
    童清林，当代戏曲大师，已年过八十。
    骆墨是他的关门弟子，而骆墨的师兄师姐们，年纪有些比他爸都还要大。
    童老爷子这些年，都只在专注着做一件事。
    那就是推广戏曲文化。
    他见证了戏曲的璀璨，也见证了它的日薄西山。
    当初骆墨之所以一口答应了节目组的邀请，成为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就是因为或许有机会宣传一下戏曲。
    此刻，宁丹看着骆墨，道：“我联系童老先生，是想着今晚你能和他打一个视频通话。”
    骆墨闻言，倒是明白了宁丹的用意。
    这是在给《创造偶像》贴金。
    老一辈的艺术家，地位超凡。
    这个世界，对于老一辈的艺术家是有着很高的崇敬的。
    童清林若是愿意在节目里露面，那这个视频通话的环节，格调立马就会变得不一样！
    与此同时，骆墨名门弟子的身份，也将随之曝光。
    对于这等老艺术家，哪怕是宁丹这种级别的存在，也不敢马虎。
    所以，她要先联系一下童清林，征询一下他的意见，他如果不想露面，节目组甚至不敢要求让骆墨直接弹个视频过去试试水。
    实际上，骆墨在录制现场临时弹一个视频过去，老爷子八成也是会接的。
    “师父怎么说？”骆墨问道。
    “童老先生同意了。”宁丹道。
    “同意了？”骆墨很是惊讶。
    宁丹抿了抿自己的丰唇，道：“我本来的打算是，如果童老先生拒绝了，那就给他看一下你在《大鱼》末尾的戏曲吟唱，或许他会改变心意。”
    “但我没想到，他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宁丹道。
    她看着有些失神的骆墨，道：“看得出来，童老先生对你期望很高。”
    骆墨听着，久久无言。
    他的记忆开始翻腾，又回到了曾经的那个雨夜。
    骆墨的老爹叫骆山，早些年搞过一个小戏班子。在村里城里唱戏，赚这个钱。
    很多年轻人或许还有印象，小时候这种戏班子的表演还是挺多的，现在就比较难看见了。
    那会儿，还是能赚到些钱的，只不过后来越来越难做，骆山就改行了，开了家小饭店，生意倒是也还不错。
    骆墨小的时候，就跟着老爹学唱戏。
    他天赋不错，至少比老爹强得多。
    在小的时候，他就经常听老爹提起一个名字——童清林。
    似乎老爹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被这位戏曲名家收为记名弟子。
    在骆墨七岁那年的暑假，他被老爹拉去当了临时工，上台唱戏。
    唱到一半，下起了大雨。
    瓢泼大雨从天而降，看戏的老少爷们就都散了。
    唯有一位瘦削老人和一个中年男子，站在戏台对面的楼层下，隔着风雨远眺戏台。
    童清林是自己来的，没和骆山打过招呼。
    台下空无一人，年仅七岁的骆墨，在台上以自己稚嫩的戏腔一直唱着，一直唱着。
    没有丝毫的松懈，也没有一丁点的应付。
    等到他下台，就遇到了瘦削老人。
    自己的老爹站在老人身后，毕恭毕敬，脸上有着无尽的紧张。
    瘦削老人看着骆墨，问道：“刚才下那么大的雨，台下一个观众都没有了。戏班子里的那些搭档都在磨洋工，你一个孩子，为什么坚持认真的唱完？”
    年仅七岁的骆墨其实也没听得很懂，只是回答道：“我喜欢啊。”
    就像姜宁希对骆墨的了解，这个人似乎就是为舞台而生的，他钟情于那种舞台上的感觉。
    说完这些后，老人微微点头，但没有多说什么。
    小屁孩骆墨看着老人，补充了几句话。
    正是这几句话，让他得到了老爷子的青睐。
    “而且……而且我知道规矩的！我懂规矩的！”骆墨抬起头来，一脸昂扬。
    “喔？什么规矩？”童清林明知故问地道。
    骆墨仰着头看向他，语气稚嫩却掷地有声：
    “老祖宗有规矩，唱戏的开了嗓子就要唱完，不管有没有人听！”
    戏已开腔，八方开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
    一旦开嗓就必须唱完，不管台下是否有人，因为凡人不听，不代表故人不听。
    观众不听，不代表诸神不听。
    这便是规矩。
    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
    ………
    戏唱八方的说法，的确夹杂着一部分的迷信。
    但其中的核心，其实是关乎职业操守与职业素养。
    这是老爹教他的，他记在了心里。
    因为老爹说，奶奶很爱看戏，小骆墨便想着，自己上台了，天上的奶奶肯定会看会听。
    经过了几天的接触后，早已没有收徒打算的童清林，破例收下了骆墨这位弟子。
    按照童老爷子的说法，现在这个社会，比以前要更加浮躁了。
    别说成年人了，就算是小娃娃，也很难静下心来去做事情。
    电视剧，动画片，游戏……
    哪个不比唱戏有意思？
    更何况，戏曲早就没落了。
    如若是曾经，一代戏曲名家破例收徒，那是多么让人激动的事情。
    可是，就在童清林要收骆墨为徒之前，他也不管这个小娃娃能否听得懂，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也告诉骆墨的老爹骆山，要好好想清楚。
    这年头啊，哪怕是他的弟子，也不一定能出头。
    “你若拜我为师，我定会好好教你，严格要求。”
    “你会费很多心血，花很多精力与时间在戏曲上。”
    “但是，不一定能出人头地。”
    堂堂名家，说出这种话，多少也带有点辛酸。
    童老爷子算是比较想得开的，这年头，就算是用功读书，刻苦求学，最后都不一定能混出头，过上好日子。更别提是从小学习已经没落的戏曲。
    他理解现在为什么没人学唱戏，也能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老一代的艺术家，或者说老一代的手艺人，都知道时代变了。
    但多少又有点无奈。
    童清林至少是有地位的人，但很多普通老人的情况是什么呢？
    是以前别人求着拜师，现在还怕耽误人家。
    最终的结果是，骆墨拜师，成为了童清林的关门弟子。
    此时此刻，骆墨与宁丹导演又闲聊了几句后，便离开了会议室。
    在回去的路上，他依然有点失神。
    要知道，他是两个灵魂的融合，并非是仙侠玄幻小说里常出现的夺舍。
    他对于师父的尊敬，无以复加。
    哪怕是地球上的骆墨，对于这些老艺术家，也是心怀敬意的。
    走着走着，骆墨走到一扇窗子旁，望向了窗外。
    他记得很清楚，两年前，是老爷子八十大寿。
    骆墨和师兄师姐们一起去为老爷子贺寿。
    平日里几乎滴酒不沾的老爷子，很难得的喝了点酒。
    酒劲上来后，老爷子的一番话，骆墨到现在都还记得。
    他环视着骆墨那些年纪已经不小的师兄师姐们，道：“你们啊，都是坐上过戏曲繁华时代的末班车，都是当过【角儿】的人，都至少曾经靠戏曲风光过。”
    “多年的心血，都曾得到过回报。”
    “那个时代，多风光啊。”
    “多风光啊。”
    “只有小骆，就只有小骆，唉。”老爷子长叹一口气。
    所谓的【角儿】，意思便是该行业里的腕儿，该行业里的大明星。
    童老爷子趁着酒劲，看着骆墨的师兄师姐们，道：“如果以后有什么机会，我会优先考虑小骆，你们这些当师兄师姐的，可不要吃醋和生气。”
    众人大笑，气氛融洽，都表示师父是在看不起大家。
    骆墨入门时，还是个七岁的小娃娃，大家都是看着他长大的，疼都来不及。
    童清林把骆墨叫到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醉眼朦胧地道：
    “师父想让你站到大舞台上唱戏。”
    “师父想看你当一回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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