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不道一如在甲字监与秦逍说话时的样子一样,双臂环抱胸前,微笑道:“你说的不错,如果当时我真不想进监牢,有一百种法子可以做到,但我没有那样做,道理很简单,一来是为了考验乔乐山,二来是为了保护自己。”
“我不明白。”
“我的眼光实在不好,多年以来,一直以为乔乐山值得信任。”温不道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是他隐忍的太好,还是变化太快。我在龟城多年,金钩赌坊已经稳住了阵脚,即使我离开,以乔乐山的才能,依然可以让赌坊顺利运转下去。”微抬头,望着夜空道:“离开主公多年,也到了该回到他身边的时候,所以我确实准备将赌坊交给他。”
秦逍叹道:“如果他能够耐心等待,反而能够得到他想要的。”
“赌坊是我们最要紧的地方之一,我要将赌坊交给乔乐山,自然需要主公首肯。”温不道缓缓道:“我入监一年,就是希望乔乐山能够自我证明,没有我的赌坊,他依然可以做得很好,可以独当一面,而且还能对我忠心耿耿,只有如此,才能让主公相信他,如此也才能让他进入荒西死翼,继而为我们掌控赌坊。”
秦逍道:“赌神叔一片苦心,可惜都被乔乐山辜负了。”
“这也怪我。”温不道苦笑道:“他跟了我多年,早年确实与我肝胆相照,所以我才对他信任有加。我犯下那件案子,并没有想到是他布局,只以为是自己失手疏忽,如果早知道他有那心思,及时阻止,或许还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
秦逍见他语气颇有些无奈,心下也明白,虽然今日杀死了乔乐山,但当初二人毕竟也曾有过肝胆相照的时候,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温不道也许真的会饶他一命。
“此外我甘心入监,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温不道平静道:“在龟城娶妻置业,都是为了掩护我的真实身份。我手里毕竟有龟城第一大赌坊,犯了任何事情,都会被许多人盯着,如果真的利用背后的力量,我自己固然可以避免牢狱之灾,但也会让人起疑心,反倒是乖乖入监服刑,才会让人不再注意。能够利用一年的时间让乔乐山证明自己,而且还能保护自己,我又何乐而不为?”
秦逍暗想,温不道虽然除掉了乔乐山,但心里只怕也高兴不起来。
毕竟他花了那么大的心思想要培养乔乐山,谁知道乔乐山最终反倒背叛了他,从感情上来说,温不道不可能无动于衷,内心深处一定颇为难受。
最要紧的是,经此一事,温不道绝无可能再回到赌坊,荒西死翼一手经营起来的赌坊就等若丢失,这对荒西死翼来说当然也是不小的打击。
“赌神叔,听乔乐山的意思,他敢铤而走险背叛大哥,是因为背后有甄侯府。”秦逍低声道:“你觉得他说的是真是假?”
温不道笑道:“你可知道乔乐山为何要供出甄侯府?”
秦逍想了一下,才轻声道:“乔乐山知道赌神叔是荒西死翼的人,他必死无疑,临死之前,透露背后有甄侯府,如此赌神叔可能就会找甄侯府的麻烦?”
“哦?”温不道笑道:“你觉得我会与甄侯府为敌?”
“乔乐山知道赌神叔真实身份的那一瞬间,心里或许特别的后悔。”秦逍叹道:“如果不是有甄家在背后撑腰甚至是逼迫,他未必敢背叛赌神叔,所以他心里一定恨极了甄家,当然,最终死在死翼骑士手里,他也一定对你恨之入骨,既然荒西死翼和甄侯府都是他所恨,那么供出幕后有甄侯府参与,挑起荒西死翼和甄侯府的争斗,无论结果如何,乔乐山都能够出口气。”
温不道哈哈笑道:“你小小年纪,这鬼心思倒是多得很。”但很快就点头道:“不过你说的也许并没有错。”
两人都沉默下来,小片刻都没有说话。
“对了,给你的那几本书,你都收好。”温不道忽然道:“还有,那位赵夫子的封笔之作,等他写出来,你备一本给我留着,下次如果再见,你定要亲手交给我。”
秦逍哈哈一笑,温不道已经站起身来,道:“秦兄弟,死翼出现,不好多留,我要和他们一起去了。”
“赌神叔多多保重。”秦逍也站起身来。
“你为人仗义,义字当先,这并没有错。”温不道抬手搭在秦逍肩头:“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日后无论对谁,都要保留几分。”
秦逍笑道:“大叔是说我不该太信任你?”
“至少你不该冒险。”温不道正色道:“你对我讲义气,可是今晚如果不是死翼骑士及时赶到,你我的处境就相当凶险了,乔乐山和那个姓鲁的为保守秘密,一定会杀你灭口。”
秦逍挠挠头,道:“赌神叔,其实我也没有那么仗义,如果真的打不过,我可能会自己先跑。”
温不道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却不知,秦逍所言,倒也没有开玩笑。
秦逍在途中买了牛血之时,刚巧摊边还有几只野兔卖,于是让人给自己随身携带的小瓷瓶里灌了一点野兔血。
如果要打斗,那就用牛血去拼一拼,如果打不过,就用野兔血逃命,毕竟兔子逃跑的速度无人可及,能救出温不道当然是再好不过,可是真要救不了,自己也不能白白将性命搭进去。
只不过今晚牛血倒是用上了,那装着野兔血的小瓷瓶还在自己怀里揣着。
温不道当然不知这里面的蹊跷,只以为秦逍是在开玩笑。
“不说了。”温不道走过去牵了死翼骑士留下的那匹马,并不啰嗦,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着秦逍道:“好孩子,以后好好保重。”
“大叔,温不道是你的假名,你真名是什么?”秦逍上前问道。
温不道在龟城打拼,这名字十有八九不是真名,秦逍心想我都和你共患难,连你真名都不知道,实在有些亏。
“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温不道。”温不道哈哈一笑:“教给你的赌术,你可莫忘记了,时常练习,说不准日后还能靠这手艺吃碗饭。”一抖马缰绳,骑马绕着秦逍转了一圈,再不多言,飞马疾驰而去。
秦逍望着温不道远去的背影,直等到消失在黑暗中,这才回过神,随即叹了口气,心想这温不道真是不讲究,既然有马匹,好歹也送自己到了驿站再走,现在倒好,又要徒步走回驿站。
乔乐山等人的尸首躺在地上没人理会,秦逍心想今晚发生的事情,终究是要向上禀明,自己也不必去多管这些尸首。
回到驿站,柴房已经被烧的差不多。
火起之后,乔乐山等人也没想着救火,直接出来追温不道,柴房被烧成一堆灰烬,好在那柴房距离正屋还有些距离,而且今夜风势也不大,并没有引燃排屋这边。
院内一片死寂,那群荒西死翼骑士也早就没了踪迹。
秦逍走进最左边那间屋子,一眼就看到被绑了四肢躺在床上的鲁宏。
绑缚鲁宏所用的是牛筋绳子,这是目前秦逍所知最牢固的绳子,普通的刀子都很难割断,韧劲十足。
也不知道是哪位骑士兄弟的好心,在鲁宏的嘴里塞了一大团布巾,所以秦逍进来时,鲁宏只是从鼻孔里发出“唔唔”之声。
如果说以前秦逍对鲁宏还存有几分敬畏之心,经过这次事情,那本就不多的敬畏之心已经是荡然无存,上前去从鲁宏嘴里拿出布团,便在旁边环抱双臂站着,不发一言。
鲁宏大口吸了几口气,这才挣扎着坐起身来,看着秦逍道:“你准备怎样向都尉大人禀报?”
“当然是实话实说。”秦逍道:“捕头莫非还要隐瞒都尉大人不成?”
鲁宏冷笑一声,道:“你今晚救了我一命,我也不谢你,还你一条命就好。”
“什么意思?”
“你如实禀报,就要大难临头。”鲁宏盯着秦逍眼睛:“我问你,温不道入监之时,本是在丙字监,为何会被调到甲字监?”
秦逍并无犹豫:“是我将他调过去的。”
“你为何要将他调过去?”鲁宏冷笑一声:“乙字监有几十号囚犯,丙字监加起来也有四五十号人,龟城大狱除了你所在的甲字监,还有上百名囚徒,为何你偏偏将温不道调过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秦逍隐隐明白什么。
“还有,温不道进入甲字监之后,金钩赌坊没有花一文铜钱在监牢里打点,还有温不道的老婆,半年来从没有去探监过一次。”鲁宏看着秦逍,声音低缓:“外面许多人都知道,进了甲字监,衣食无忧,但却需要银子,没有银子,在甲字监根本待不长久,可是温不道入监之后,没有拿一两银子出来,却在甲字监舒舒服服住了半年,这又作何解释?”
秦逍意识到问题所在,鲁宏不等他说话,继续道:“温不道入监被关进丙字监,你想方设法将他调到了甲字监,然后自掏腰包,供他半年吃喝,他在监牢有什么要求,你都是竭力满足......!”冷哼一声:“但他却是荒西死翼的人,多年前,荒西死翼就是官府通缉的贼寇,你照顾温不道,那就证明与荒西死翼这帮贼寇交情匪浅,秦逍,你当初是孟子墨所救,又是韩雨农一手提拔,如今却和盗贼私下有勾结,你觉得这事儿传开,让甄侯府抓到把柄,后果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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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3-08-25 0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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