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四章
    “维克多·雨果”柜台后面带着眼镜的年轻女人仔细的打量着他，似乎要从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一样，好半天才停止玩弄手里的钢笔，取出一张空白的登记表，在姓名一栏填上他的名字。
    “籍贯地，就是你之前的出生地或者长期生活的地点”“多拉姆坎镇，在帝国......”“西北方的小镇，靠近泣母河对吧？”年轻女人在籍贯处填上这个地名，“原本的职业是什么？”
    “发明家！我是一位发明家！”
    “发明家？”对方狐疑的看着他，“我们这里不欢迎骗子的事情，你明白吧？”
    一句话就让维克多卡住了，没错，很多所谓的“发明家”本质上就是骗子，这是一个科学和神秘共存的时代，发明家和科学家在那些投资金主看来也不比过去的炼金术师有什么显著的区别。
    都是在实验室里面摆弄着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满嘴难以听懂的稀奇古怪的理论，然后用蛊惑人心的借口和理由拉取投资，将大把大把的金镑投入到毫无利益的行为当中去。
    如果都用骗子来形容无疑是失礼而且偏颇的，例如发明蒸汽纺纱机的那个年轻的纺织工，还有编写了基本遗传理论的那位教士，都是令人尊敬的存在。
    但是，相比这样的真正的发明家和科学者的比例来说，骗子确实占据多数，有些是真心实意的骗子，而有些则是有意无意的欺骗——一些人是真的相信他们可以发明万灵药或者点金石之类的东西的。
    在这个科学日新月异的时代，每一天都似乎有骇人听闻的新理论提出，无疑让不少人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想法，那就是科学可以做到过去魔法所能做到的一切，甚至模仿出神灵的奇迹，成为了新时代的“魔法”或者“神迹”。
    好吧，从客观的角度来讲，这种想法并不能说是错的，特别是坎巴拉现在在做的事情，无疑就是那种神迹的一部分，但是，要做到这个程度并没有那么容易——只是工业革命极大的膨胀了人类对于自己改造自然和探寻真理能力的自信心而已。
    “我明白，我并不是那种......发明点金石或者试图证明可以创造生命的发明家”维克多冷静了一下，认真的说道，“我的研究方向是正经的机械和齿轮的方向”
    作为佐证他还打开了自己的那个破旧的皮箱子，露出里面成堆的草稿纸，每一张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齿轮和杠杆，还有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数据标注和加工要求。
    “机械学家？还真是罕见”
    “不不不，女士，我还不能用这样的名号”这是一个有点陌生的生造词，将机械和“专家”或者说“学者”组合在一起，对于根本没有通过皇家学会的认证，大学也因为经济上的一些小问题而没有获得的学位的人来说，这毫无疑问是一种......过誉了。
    万一被人发现自己的真实水平，维克多毫不犹豫自己就会变成新的诈骗犯的典型，在吃过几次亏之后，他早就学会了让别人不要抱有太大的期待这件事。
    “来的目的”
    “寻找投资人”维克多老老实实的说道，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发明家可是一个费钱的职业，很多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成果，不拉点投资的话，八成是要把自己穷死的。
    何况说他要做的东西，还不是那种租一个仓库，然后雇佣几个助手就能完成的事情，需要的资金和各种材料都不是一个小数字。
    “项目名字”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项目名字，你要寻求投资的项目名字是什么？”
    “这个也需要吗？”“废话！”
    维克多默然了一会儿，“机器大脑，这就是我的项目名字，让机器来替代人类思考”
    “分析机还是差分机？”女人眯起眼睛，那张草稿纸她当然看不懂，但是如此复杂的机械集群又联系到让机械来替代人类思考，无疑就是这类的玩意儿了。
    “什么？”维克多明显没有听过这个词的样子，但是，又觉得无比的贴切，“分析机？分析、思考的机器，很贴切。”
    “叮铃铃~”女人按响了铃铛，“等等，女士，我真的不是骗子，这真的是可以实现......”
    “留着和公司的专家说吧，下一个”女人将那张写了一半的登记表卷起来塞进一个圆管内，很快就响起一声咚的充气弹射声音。
    “我又搞砸了”维克多面色沮丧的被两位壮实的警卫带到了一间小房间里面，每次他一提这个话题所有的投资人都会觉得他是个骗子，从齿轮和连杆当中诞生智慧和思维，何其疯狂的想法，即便是见过不少吹牛逼的家伙的那些富豪们都是不信的。
    更别说如果附带的还有一份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资金需求清单和帝国最好的加工厂都不一定能够完成的精密零件表的话，那更加渲染出一个急于搞到一笔钱跑路的骗子的形象。
    看样子坎巴拉也是这样认为的，而且从对方那准确的描述来看，八成是之前就有人干过拿类似的东西来骗钱还成功的打算。
    “该死的骗子！”维克多默默的咒骂道，明明取了一个好名字，却拿来欺骗，弄得自己的发明还没开始就被人当做是骗局。
    “巴贝奇博士您好，您好~”满脸堆笑的男人一走进来就愣住了，和维克多一起愣住了，“不，先生，您大概是认错人了”
    “这样啊”对方微不可查的脸部表情抖动了一下，换上了一副同样热情的表情，“可以给我看看您的手稿吗？”
    “可，可以”维克多从箱子里面取出那一叠叠的手稿，这里面只是他不是很确定的部分，剩下的部分则在他的脑子里面。
    男人戴上眼镜，认真的逐一翻看起来，不时询问几句相关的参数和一些反复修改擦写的部分，看得出来，对方是在很认真的审视这份设计图。
    “用打孔纸卡来计算通用数学项目的......计算机？”
    “计算机......”维克多愣了一下，苦笑着点点头，这确实是一个专家，一眼就看破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机械大脑，就是一个只能进行单纯的数学计算的机器而已。“你还设计了内存？”对方狐疑的看了眼维克多，“内存、运算器、暂存区还有数据溢出堆栈？”差点就把“你这么厉害怎么不上天呢？”这句话说出来了。
    “可以计算20位以内的任意数字对吗？”
    “太，太复杂的不行”只能进行基本的四则运算、三角函数和对数列运算而已。
    “还配了可视化输出阵列？”说白了就是类似机械式页码器那种旋转一个带着数字和字母的机械轮，从而翻动表面的计数牌，在一个显示窗口表现出数字和简单的单词来而已，就现代的目光来看也是精巧绝伦到很难相信是人类能够发明出来的东西。
    “但是，这个加工精度，达不到吧？”
    “额？”
    “虽然纸面设计很好看，但是你定的参数不够”对方抽出一支铅笔，“按照你的设想的参数和加工来说的话，这台机器得有三十多吨，不仅如此，随着输出的扭力和力矩增加，整个内部机件将会承受一个天文数字的摩擦力和形变作用力，换而言之，它会在运作的第一分钟就严重错位停摆。”
    对方圈出几个部分，“这一部分，就是我姑且命名为‘中央计算处理单元’（cpu）的所有零件都需要缩减尺寸至少2/3，并且材料强度还需要更高，即便是以我们的精密加工能力也是很难做到的。”
    “......”维克多沉默了很久，他就知道，这个问题他是知道的，花光自己全部的积蓄和资金制造出的第一台样机就是这样变成圈内笑柄的，在吭哧吭哧的巨大噪音当中运作了四十秒就停机，全部的成功就是只输出了一个数字“1”。
    “实际上，如果从实用性的方面来讲的话，我建议您不要那么的好高骛远，将位数减少到16位，并且去除掉一些过于华而不实的部分，接着再按照我圈出的区域进行修改，说不定......可以用在海军的战舰上。”
    “什么？”
    “您从一开始就应该找海军或者陆军的老爷们的，一种可以计算弹道数据的机械，他们不知道有多开心。”
    “我，我完全没有想到......”
    “这很正常，但是，说真的，我们并不需要这种东西，虽然您设计得很超前”
    穿越者早就设计并制造了好几台五六吨重的小型分析机还有电驱动的制表机和制图机来辅助各级部门工作了。
    例如登记处的那些表格就是这么来的，还有他们的档案编写和大量的人口数据处理都是依赖于这些不会受到emp影响的机械式计算机来完成。
    “我.....”
    “这样吧，维克多博士，我带你参观一下我们的分析机和我们在做的真正的......嗯，计算机好了”“可以吗？”对方完全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的项目组也不介意吸收一位新的才华横溢的设计师进来，至少从这份手稿上来看，您的数学水平至少是达标的。”
    数学工具的更新换代速度远远低于任何一种科学理论工具，因此，如果维克多能够设计出这样的分析机的话，至少他的数理水平已经足以进入穿越者集团的“电子计算机设计组”参与攻关任务了。
    “你们准备用这种零件来完成......一个逻辑的计算？”
    维克多脑子还沉浸在之前参观过的那些精致得仿佛上帝创造的艺术品般的机械当中，随后就看到了一群比自己还要离经叛道的家伙，他们试图靠一种透明的真空玻璃管来完成更加复杂的运算。
    好吧，就和自己的分析机的手稿一样，对方拿出来的资料和理论从数学和逻辑上都是说得通的，甚至那些密密麻麻的在外人看来无比杂乱的数字都透露着美妙的整齐和对称感，这是一种只有内行人才能体味到的美学，但是，这真的可以吗？
    “完全没有问题”这个问题没有比现代化人更能即答的，在一个已经站在机械思考和机械学习的大门前的时代来的人来说，这几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们要造的只是最早的单纯的计算机，又不是图灵机。
    “算我一个”维克多根本没有认真的阅读关于那些待遇、工薪方面的东西，仅仅是看了一眼那台组装当中的庞然大物和凌乱线缆以及一排又一排真空管构成的事物就毫不犹豫的决定加入。
    然而，在真正加入之后，他发现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甚至在整个小组里面，他自己甚至可以说是知识水平最糟糕的一个，每天都需要一边钻研厚厚的理论资料一边和其他人激烈的争吵和讨论，然后继续和工厂那边的代表激烈的争吵尝试说服对方认可自己提出的参数。
    虽然十分的疲劳而且耗费精力，让年近四旬的维克多先生很快就出现了白头发，然而却十分的充实而且饱满，每天都沉浸在各种疯狂或者天马行空的想法和无数的知识当中，就是不知道坎巴拉是去哪里弄到的这么详细而又充满智慧的理论资料的。
    每一份都是手抄本，还有着不断的修改和补充的痕迹（因为穿越者是靠记忆力来写的），而且有的还有一定的自相矛盾的地方，但是和这些手本比起来，帝国皇家图书馆简直就是一堆容纳着空洞无物的文字和令人作呕的做作作品的垃圾堆。
    “没想到土著里面居然还能抓到一个野生巴贝奇，还是更进一步把正经的程序运算和内存都搞出来的那种”列克星敦无语了好一会儿，将这份档案丢进“机密封存”的框子里面，从此，幻影岛和帝国都不会再存在一个维克多·雨果，只有一个代号“巴贝奇博士”的人存在。
    “还好了，我都怀疑，之后会不会找到野生的诺依曼和野生的图灵”叶孟笑道，“看来，这边土著们的潜力也不可小觑啊，如果我们稍微放慢一点速度八成是会被追上来的。”
    “再来个野生齐奥科夫斯基什么的？”
    “那就最好不过了，不过还是别抱希望，我们这边来的发明家至少三百多个，就抓到这么一个有用的，超越时代的不一定是天才，很多时候八成其实都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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