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砸这么狠?”修车店内,小武绕着破破烂烂的车看了一圈,“这修下来得收多少钱?”
靳舟拿着扳手从车后站起来:“不要钱。”
小武一脸莫名,显然不知道自家老板又抽什么风:“不要钱?”
靳舟用小臂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你嫂子的车。”
昨天报警之后,警察很快就根据车牌、监控等信息找到了砸车的那四个人,其中有个人曾经因聚众斗殴被杨时屿判进去过。
靳舟当场就让警察给这几人上酒精含量探测器,结果果然如他所料,这几人都喝了酒,那开车的人必然涉嫌酒驾。
带头的那人见事情闹大,主动去跟杨时屿赔礼道歉,而靳舟直接把人拦了下来:“我是他的代理律师,有什么事情直接跟我谈。”
杨时屿也不接话,就那么看着靳舟,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我真的是一时冲动,杨法官,我在里面别提有多积极,从来没有挑过事,还评了好几次优秀,今天真的只是喝昏了头,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
“放什么?放过你?”靳舟像是没听清一般,把耳朵往前凑了凑,自说自话后又收了回来,“我他妈放个屁都不会放过你。”
杨时屿闻言皱起了眉头,靳舟见状只好端正态度,清了清嗓子,道:“咳咳,寻衅滋事,五年以下,情节恶劣的,五到十年,前科加酒驾,追逐拦截的是法官,有多恶劣不用我多说了吧?”
听着靳舟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那人差点没跪下,看着杨时屿哀求道:“杨法官,您行行好啊!”
“行行好?你砸车的时候怎么不行行好?”靳舟把那人往外推,不让他接近杨时屿,“这样吧,你也别说废话了,我现在就给你指条明路。”那人的眼里立马闪起了光芒。
“首先,砸坏的车肯定得你赔。”靳舟有条有理地说道,“其次,你可以让我们给你出具刑事谅解书,这样或多或少可以减轻你的基准刑。”
那人愣愣地看着靳舟问:“那怎样你们才肯出具呢?”
靳舟用拇指搓了搓食指和中指,暗示得不能更明显:“那就看你有多少诚意了。”
对于这种事,诚意当然得靠金钱来体现。
而钱的事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谈好,靳舟和杨时屿从派出所里出来,站在门口等着靳舟的兄弟来接。
“你平时都是这么当律师的吗?”杨时屿看着面前车来车往的街道,语气平平地说道,“跟个小流氓一样。”
“这你不懂了,杨大法官。”靳舟大大咧咧地将双手抄在裤兜里,“别管流氓不流氓,对于能争取到的权益,那当然得主动争取,这是一名律师的职业素养。”
杨时屿收回视线,瞥了一眼靳舟的嘴角,显然是回想起了靳舟那“亲一口抵一天”的流氓提议。
不过靳舟还是想听杨时屿的评价,问道:“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
“还行。”杨时屿道,“刑期没有说错。”
“那哪儿能说错。”靳舟顿了顿,面朝着街道的方向问,“过阵子我手里的案子就要开庭,你要来旁听吗?”
“你当我很闲吗?”杨时屿淡淡地反问。
也对,杨时屿身为刑庭法官,去民庭旁听,这确实有些奇怪。
靳舟略微有点小小的失望,但他早就习惯了杨时屿的性子,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汽车减配的案子事实简单,没过多久,靳舟就收到了法院下达的开庭通知。
开庭这天,他没有再戴金框眼镜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规规矩矩地穿上了一身深灰色西装,系上了一条朴素的领带。以前小武曾见过靳舟打领带的样子,笑说这是他的封印,打上领带就把他混混的身份给封印了起来。
而靳舟当场解开领带,把小武收拾了一顿。
“靳律师。”罗雪晴在法院门口和靳舟汇合,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你今天又跟上次谈和解不太一样。”
“今天出庭吗不是。”靳舟活动了下脖子,虽然穿着一身正装,但说话还是那个调调,“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不会打官司的修车工不是好店长。”
罗雪晴笑了笑,跟着靳舟走进了法院。
“现在开庭审理××品牌汽车××车型涉嫌虚假宣传一案。”坐在审判席上的法官敲下了手里的法槌。
案子较小,只有一名法官审理,靳舟事先做过功课,这名法官是典型的和事佬风格。
“下面进入法庭调查阶段,先由原告陈述诉讼请求。”
靳舟拿起手上准备好的材料,半脱稿地陈述了一遍事实经过,最后在提出诉讼请求时,一并附上了依据的事实和理由。
他的语速始终保持平稳,话语中全是专业的法律词汇,完全不见平时吊儿郎当的那股调调。
靳舟发言完毕,接下来是被告针对原告的陈述进行简要答辩。
对面的被告席上坐着李律师和他的助理何运升,以及代表公司出庭的厂商员工。李律师的发言当然是请求法官驳回原告的所有诉讼请求。
“这个案子不复杂,你们真的不选择和解吗?”法庭调查结束,法官一边翻阅着证据目录,一边问道。
“我们一直倾向于和解。”李律师气定神闲地说道,“主要是原告不同意。”
这话说的,大有把锅甩给靳舟的意思。
法官向来不喜欢没事找事的人,因为没有哪个法官不想要迅速结案。“原告,你们真的不和解?”法官皱起眉头,话语中已经带上了不满的情绪。
“我的当事人是名记者。”靳舟坦然自若地说道,“市社会新闻部的记者。”
强调完罗雪晴的身份,他又道:“她不在乎那点赔偿金,她只是想要个说法。”
话音刚落,对面的李律师便脸色微变,和身旁的被告代表耳语了几句,而那位西装革履的代表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那行吧。”法官没辙地点了点头,“下面进入法庭辩论阶段。”
法庭辩论是靳舟的强项,也是这场官司的关键。
他率先指出宣传册中与实际车辆不相符的地方,每个地方都不容辩驳。
然而李律师也是个颇有经验的律师,主张宣传册只是要约邀请,而非要约,并且还找到了一个角度刁钻的点,而这一点在庭前返给靳舟的答辩状中并未提及。
“原告称,宣传册上写着这款车有城市/山地/沙地三种地形模式,而她的车只有城市和山地模式。我必须指出,在原告车辆的仪表盘上,很明显只有城市和山地模式的标识,原告在买车时就应当发现,再不济,在提车时也应当发现,而原告并没有发现,那只能是她自己的疏忽。”
好家伙,打了个靳舟措手不及。
这显然是李律师的策略,故意把仪表盘的图片隐藏在一堆杂乱的证据当中,让靳舟摸不透他们的思路。
“我第一次买车怎么可能发现呢?”一旁的罗雪晴忍不住接话道。
这样的借口自然不能说服法官,但反驳的思路的确是这个思路。
靳舟立马拿出手机,在网上找了一张图片,隐去关键信息之后,他把手机递给被告席上的三人看:“那我想问一下被告,这个标识是什么意思?”图片上是一个座椅的图案,座椅上方还有三个向上的箭头。
对面的三人皱着眉头看了看,没有立马回答,靳舟又把手机递给了法官和法官助理。
“这是这辆车上的标识吗?”法官问。
“不是,但跟本案有关。”靳舟道。
“那你们三个人认识吗?”法官又看着被告席上的三人问。
“这个应该是调节座椅高度的吧。”被告代表说了一句,李律师应是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又补充道,“或者是给座喃凮椅加热。”
“都不是。”靳舟收起手机,开始侃侃而谈,“这个标识表示给座椅充气,调节座椅和靠背的柔软度。我们的被告律师应该是经常开车的人,更别说这位被告代表,更是在汽车公司上班,这样两个人都会有不认识的标识,那么我的当事人罗女士,才拿驾照不到一年,在停车场停车都能撞到柱子的人,她根本不具备认识仪表盘标识的能力。”
靳舟身为修车店的店长,对各个品牌的汽车功能都非常了解,所以才能这么快地想到一个极为小众的汽车功能。
李律师紧绷起嘴唇,面色凝重地看着手里的材料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身旁的何运升清了清嗓子,主动接下话茬道:“买车对于大多数家庭来说都是一项大的开销,应当小心谨慎,不应当以‘不小心、不知道’为由,就撇清所有责任。原告既然花十二万元购买这辆车,那对于认识不清的地方,她应当主动询问,毕竟店员并没有解说的义务。”
“应当询问?”靳舟不禁觉得好笑,“你所谓‘应当’的依据是什么?你把法条指出来给我看看。”
何运升面露尴尬,不再接话。到了这一阶段,胜负已见分晓。
李律师和被告代表耳语了几句,接着向法官示意,想要法庭主持调解。
罗雪晴应是看出自己胜算大,不等靳舟说话,便主动表示:“我们不同意调解。”
“等等。”靳舟拦下罗雪晴,“先听听他们的条件。”
罗雪晴面露不解:“为什么?”
法官和被告在法庭里聊着和解条件,靳舟带着罗雪晴来到了庭外等候。
“他们现在提的和解金不会只有两千。”靳舟对罗雪晴解释道。
“可是,”罗雪晴还是不太理解,“我也不在乎那几千块钱。”
“先等等吧。”靳舟道。
没过多久,法官从法庭里走了出来,对靳舟二人道:“他们还算有诚意,打算退十二万的车款,你们是什么意思?”
“十、十二万?!”罗雪晴大惊。
靳舟倒是没什么反应,毕竟现在对方是稳输的情况,并且他故意在开庭后没多久便透露罗雪晴是名记者,其实是在暗示对方,要是赢了官司,罗雪晴会把这件事报道出去。
到时候,就算对方能够采取一些公关手段,但罗雪晴本身就是名记者,这件事也会让他们非常棘手。
“太少了。”靳舟看了看罗雪晴的反应,显然是已经有所动摇,便优哉游哉道,“我们的意思是五十万。”
“五……”这下罗雪晴除了瞪大双眼,直接不吭声了。
“五十万太多了。”法官开始充当和事佬,“你们这案子赢了也没多少赔偿,他们肯出十二万已经不错了。”
“但他们因虚假宣传输了官司的事要是报道出去,损失可能还不止五十万。”靳舟道。
“得。”法官无奈道,“我再去问问。”等法官一走,罗雪晴就难以置信地看着靳舟问:“他们真的会给五十万吗?”
“可能还得再谈谈。”靳舟道,“但不会差太多,他们肯定会让你签保密协议。”
“可是,”罗雪晴显然陷入了道德的抉择,“我是打算给其他消费者提醒的……”
“你自己决定吧,不和解也行。”靳舟道,“我只是另外给你提供个选择。”
“靳律师,”罗雪晴的眉头拧到了一起,“你这选择也太为难我了。”
靳舟等罗雪晴想了想,见法官又从法庭里出来,便问她道:“你的决定是什么?”
罗雪晴犹豫了一番,下定决心道:“我还是——”
山与不在,舟舟独自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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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4-07-30 0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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