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杨二私奔的那位小娘子又跟别人私奔啦!”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具体出自何人之口已不可考,大概是刚过晌午不久的时候,消息开始在修文坊里传开,到了傍晚的时候,整个修文坊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每个转播者都充份发挥自己的想像力,进一步对这个故事进行加工和润色,从而让它听起来更加动听、更加感人,更加八卦,也更加合理。最后,它已完美得无懈可击,就算杨帆本人站出来振臂高呼:“我家小娘子没有跟人私奔!”也是绝不会有人相信的了。
经过人民群众的集体再创作,这个故事目前的主流版本是这样的:
跟杨二私奔的那个商贾女年方二八,冰肌雪肤,娇美无俦,可惜,水性杨花,多情而不长情。
当初她与杨二私奔,只是一时意乱情迷,杨二虽然俊俏,家中却很拮据,那富家女平日里锦衣玉食、仆从如云,养尊处优惯了的娇怯身子,哪里受得了这等清苦的日子。
于是乎,趁着杨二在坊里做事的功夫,这个商贾女被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子给蛊惑了,最后收拾收拾,随那货郎子私奔了。
杨二家里这几天为什么没开伙呢?就是因为那个商贾女跟人跑了。
杨二这几天为什么一天到晚不着家呢,白天的时候坊里也没几个人能见得着他?那是因为他出去寻妻了。
萧千月丢了婆娘以后,一直不敢对街坊邻居说起,寻找婆娘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说出去引起流言绯语,惹人笑话。这时候却挺起胸膛,大张旗鼓地寻找起他那捡来的婆娘。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他萧郎是走失了女人,杨二是女人跟人家跑了,这是本质的区别,他有什么好丢人的?果不期然,当他张扬出此事的时候,没有引起任何的非议,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杨帆娘子私奔的事给吸引住了。
“可怜杨二痴心一片,偏偏碰着了这么一个贪慕富贵、水性杨花的女人,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过得了这道情关,万一想不开,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作孽啊!”
好心的婶子大娘聚在一块儿,说着说着便忍不住扯起衣襟擦着眼角,为他一掬同情之泪。杨帆的好人缘,这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别说了,别说了,杨二过来了!可别让他听见!”
“啊,他刘婶啊,明儿晌午陪我去逛逛南市吧。”
“我说乔四家里的,刘御史家还招厨娘吗?”
几个妇人赶紧换了话题,等杨帆走过去,才又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杨帆觉得很诡异,他一路走来,遇到的所有的人,神情都很诡异。他觉得那些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的人,说的事情一定跟他有关,可是每当他走过去,老远就竖起耳朵的时候,听到的永远都是跟他不相干的事情。
“马桥这夯货,死到哪儿去了!”
杨帆开始有些恼火了。
“马桥!你给我过来!”
在面片儿家那条巷口,杨帆终于看到了马桥,杨帆立即撸胳膊挽袖子地迎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咬牙切齿地道:“马桥,你又在外面说我什么了?”
马桥变色道:“小帆,这你可是冤枉我了,这种事我能往外面传么?咱们是什么关系,咱们两个虽然不是一奶同胞,那也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我能在外边说三道四的传你丑事?你把我马桥看成什么人了?你丢人,我脸面上就好看不成?”
杨帆茫然地松了手,问道:“慢来,慢来,你先说清楚,到底是关于我的什么事?”
马桥苦笑道:“小帆,咱们一世人,两兄弟,对我你也瞒着?说实话,刚听说的时候,我也不信,我每次见你们,都是亲亲热热的,她怎么能这么绝情,说走就走了呢,可我方才去过你家,她确实不在,我这才知道,竟然是真的。
小帆,一个男人,出了这种事,的确是有些抬不起头来,可你瞒是瞒不住的。依我说,你别把这事放在心上,这样的女人,走了好!真要留下,早晚还是得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来。我刚才跑去跟小宁商量来着……”
杨帆渐渐明白过来,神气变得有些古怪:“桥哥儿,你说的……莫非是阿奴?”
“对啊!”
“坊里的人……认为她跑了?”
“对啊!”
“……”
“小帆,别难过了。你这样子,我看了心里不好受。我刚才跟小宁商量了,她有个表妹,今年刚刚十二岁,你看你也才十七,要成亲还得等三年呢,到那时候她十五,你二十,正好般配。”
“……”
“刘大娘说了,改天把那丫头先带过来,让你们俩先见个面,要是你觉着合适,女方家里也同意,就给你们先把亲事定下来。如果不成也没关系,坊里的婶子大娘们都说了,只要见着合适的姑娘,一定先领来跟你相亲。”
“……”
“小帆呐,别想着她了,她丢下你跑了,那是她没福气。像你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她这是有眼无珠……”
杨帆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字一字地问道:“谁告诉你们,阿奴跟人跑了?”
马帆一脸惊诧,道:“她没跑?她还在家么?你说这事扯的,这些人真是,怎么乱嚼舌头!这可太好了,我马上去替你分说,叫他们别败坏你家娘子的名声!”
杨帆猛地低下头去,双肩剧烈地耸动起来。
马桥赶紧问道:“小帆,你怎么了?”
杨帆低着头,忍了很久,才忍住爆笑的冲动,双眼却已忍满了泪水。
他缓缓抬起头,眼泪汪汪地道:“你没说错,阿奴……的确走了……”
马桥看着他,忽然张开双臂,把他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动情地道:“兄弟!我知道,你心里苦,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就不难受了!咱男儿重情义,哭也不丢人!”
杨帆……哭笑不得。
但是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分说,天爱奴的突兀出现,被街坊们理所当然地当成了私奔女,而这个理由恰也成为坊间百姓们最容易接受和相信的理由,如今天爱奴的离去,也用私奔来解释吧,这也省了许多口舌。
所以,杨帆“承认”了这件事。
如此一来,杨帆就成了修文坊第一悲情男,他必须得配合大家不是?再说如果若无其事的,也惹人生疑。
于是,这位悲情男每天晚上换上夜行衣,潜入兵部查找当年负责押送废太子李贤赴巴州的龙武军将领名单,白天则走在大街小巷里,摆出一副愁闷的苦瓜脸,接受着人们善意的安抚。
不管男女老少,每个人都让着他、哄着他,就连说话一向粗声大气的苏坊正和武侯铺的不良帅,吩咐他做事的时候都难得地慢声细语起来。
传播小道消息是因为猎奇心理,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向杨帆表达自己的善意。杨帆也乐得用这种理由来解释天爱奴突然出现和离去的原因,唯一叫他感到比较烦恼的是,他近来的相亲多了起来。
为了避免这些无谓的骚扰,杨帆只好以阿奴刚刚弃他而去,心情不好为理由来婉拒,一一谢绝了坊中婶子大娘们的好意。
这一来苦情男又升格为痴情男了,往日里那些火辣辣地抛向他的媚眼儿,现在都满是若水的柔情,仿佛他只要勾一勾小指,女菩萨们就会肉身布施,用自己的身体和柔情来抚慰他受伤的心灵。
这样的眼神实在比媚眼还要可怕,以至于杨帆挟着哨棒穿行于小街小巷之间,清理水渠、巡视巷弄、维持治安的时候,只要看见人就低下头匆匆离开,不愿与之多加交谈,而,自然而然地被人们解读为“情伤难愈,黯然神伤。”
痴情男摇身一变,又升格为情圣了。
善良而八卦的修文坊百姓们,一厢情愿并乐此不疲地一步步塑造着他们心目中的情圣。
然而,正是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杨帆不曾想到,恰是因为这桩乌龙事,他苦苦寻找的仇家下落,就此有了线索!P:三山五岳的好汉们,杨帆每一位仇家即将授首,庄周梦蝶,是庄周,庄周是蝶?请拔刀相助,投下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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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3-06-27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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