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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3-06-28 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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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是纪敏敏。每年王嘉然的生日,她都会来吗?
    周文菲不是不想来,而是被遣返后,台湾移民署禁止她前往台湾。三年解禁期过去,递资料去办,也因为各种原因被退回。几年前搜山的事迹轰动一时,大概他们怕她再死在高山上。
    直到去年十一月,她在国内演出,阿国联系她,希望她有时间能回一趟北艺,和音乐剧专业的学弟学妹分享她在NYU的求学和演出经历。她说了遭拒的经历。此时阿国已是小有名气的谐星,帮她弄到北艺的邀请函,这才办下入台证。趁周末空挡飞一趟台北,一小时的茶会会后,急匆匆又赶回南京参加巡演。
    确实早该来了。“好久不见。”周文菲走过去。
    喻青琰看到观景台的望远镜,好奇地过去摆弄。纪敏敏拍了拍筒身:“坏的,吞了我三个十元台币。”
    小姑娘不信,从自个兜里掏出十元硬币,投进去。纪敏敏给她让个地方:“这是咱们喻总裁家的大小姐吧。”她看了眼五米远处的面包车,啧啧两声,“连个保镖都没有,就这样跟着你混?”
    喻青琰兴致勃勃,懒得理她。周文菲也不说话,走到栏杆边看,微风吹来,将一天赶路的疲惫都吹走了,她招呼喻青琰过来:“日落的景色,肉眼看也很好。”
    是很好。像那一年台风不曾来过的夏天。群山万壑在霞光下露出连绵起伏的边缘线,天空一半湛蓝一半橙红,看不见一片白云。两大一小靠着栏杆,在斜阳下拉出细长的影子。
    周文菲打破静谧:“你喜欢的嘉溢有另一个名字,叫乐山。”
    “乐山?”
    “快乐的乐,高山的山。”
    “我知道,他很喜欢这里。每到节假日,我说要不要出去玩,他就说他要回山里,我以为他是搪塞我的。”纪敏敏摸了摸脸,“可我从来不后悔来过这里。虽然这道疤伴随我很多年,但是我再也没有遇到过……比他更温柔的人。”
    回头去想,连摔在楼梯上被王嘉然下拉那一幕,都被朦胧的暖光笼罩,屋外风雨凄厉,都是为了屋内那个人能够轻抚她的伤口说话。
    周文菲也想起当年她在S大漆黑的夜空中写那个“柔”字,心上又起了一道道的裂痕。“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太阳缓缓坠入群山之后。她心想,那边是什么,是台湾的原住民部落还是海洋?没关系的,明天它会从另一边升起来。
    她曾经遗憾,他们在二十一岁的生日前夕选择死去。但是和他最喜欢的绿光、最爱的弟弟一起留在这里,留在这片他挚爱的巨树森林里。其实也挺好。
    太阳落山后,观景台很快就暗下去。喻青琰说:“喵姨,我们走吗?”
    周文菲看纪敏敏背着双肩包:“你住哪儿?我们送你过去。”
    “不用了。”纪敏敏走向一边的台阶,那儿有个更大的包,“小木屋拆了。”
    “嗯。”
    “我问过商超的人,这里可以露营。”
    “露营?”周文菲纳闷,“你一个人?”
    “这里又不是荒山野外,有什么不可以?”纪敏敏拉开绿色防水包的拉链,把帐篷取出来,“你有露营过吗?”
    喻青琰答得很快:“我还没有。本来有一年可以去坐轮渡去WatchHill露营,结果外婆不让,”她很抱怨,“她去哪儿都觉得有几百只蚊子要咬我。”
    周文菲转头看她一眼,问纪敏敏:“你帐篷够大吗?我们可不可以挤一晚。”
    纪敏敏撇一下头:“想睡就过来帮忙。”
    喻青琰飞快跑过去。周文菲去和司机说,让他找个民宿住下,明早再来接她们。然后她去买盒饭。买回来后,帐篷也搭好了。三个人坐在帐篷的纱帐门前,正对着风口吃晚餐。
    喻青琰八岁了,还是不怎么会拿筷子,索性用手抓着鸡排。吃相全无,还惦记着周文菲纸盒里的牛腩:“你要给我留两块。”
    纪敏敏看她两人这么亲密,摇摇头:“真是个后妈。好好一个大小姐,天天跟着你吃苦。”
    还有更吃苦的。没有地方沐浴,周文菲只好带喻青琰去商超的洗手间,帮她把脸和手脚洗干净,再回帐篷换衣服。
    等大小姐睡了,周文菲才爬出来,纪敏敏仰头看着头顶上的稀疏明星。
    周文菲坐过去:“你后来见识过嘉溢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喜欢上他,我理解。最开始呢?他并没有表露出对你更多的关照,为什么你还矢志不移地追他?”
    “你真不知道原因?”纪敏敏偏头看着周文菲,“大一的男生在军训回来后在宿舍楼里选系花,我比你少了五票,屈居第二。”
    周文菲愣住:“我不知道。”
    纪敏敏说:“你要是不和我一个宿舍,那也就算了,偏偏成天在我跟前晃来晃去,这个面前卖乖,那个面前讨好,我气不过。我就是想要证明一下,我比你漂亮,比你有魅力,能从你手里把男人抢过来。”
    周文菲只笑着摇头。
    纪敏敏递过来一罐啤酒:“反正我不后悔。只不过是喻师兄我抢不动,”她回头望了眼纱帐里熟睡的女孩,“也没耐心伺候别人家孩子。你这是……提前积攒育儿经验?”
    周文菲避而不答。
    她的抑郁症一直在轻度的区间徘徊。她坚持不用药,即便是在外巡演,也通过视频或是电话接受心理治疗。
    江医生说她的情况可以怀孕,但建议她怀孕后停掉工作。
    这几年对喻青琰的照顾,周文菲也更懂小孩的心理,清楚他们不是父母亲的翻刻。她对生下和她一样“忧郁”的宝宝,没那么害怕和抗拒了。
    她有了和姚婧一样的烦恼。过去一年她飞了亚美欧近五十个城市。哪怕将来成了圈内有名气的卡司,有了选剧的资格,那也是要奔波在巡演的路上。
    难道有了孩子后,她也要把他丢给保姆和家人照顾?
    纪敏敏了然一笑:“是,你工作和我工作不一样,真要生孩子,影响很大,”她叹气,“现在才知道我妈为什么非要我选这个专业。她做销售的,怕是受够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要出差的日子。”
    她还在云声财务部。苏江毕业后留在了纽约,她没有追过去。
    “你和苏江……”终于问道这件事,周文菲说,“我那时不知道他会去纽约。”
    “没有说分手,但也不怎么联系了,就这样吧,”纪敏敏对着徐徐的夜风咂摸啤酒的味道,“我不怪他,他对我挺好的。”
    第二天去埔里的墓园,相邻的墓碑台阶下放着许多未凋谢的康乃馨和唐菖蒲。周文菲走过去看,墓碑是一样的款式,左边的更旧一些。
    上方一张翘着嘴角歪笑的天真脸孔,下方金色的正楷刻字“爱子王嘉然”,小字是他的出生和死亡日期。右边的墓碑上贴着王嘉溢戴着眼镜抿嘴浅笑的照片,出生日期相同,死于2013年6月19日。
    直到最后,王富邦和孙琬也没把孩子的身份纠正过来。都已经走了,谁是谁一点不重要。
    她把手上的两捧百合,分别摆在两个墓碑之下:“原谅我,过这么久才来看你们。”
    回到S市。大腹便便的胡伟来接周文菲和喻青琰,他现在不再是喻文卿的专职司机,而是云声总部大楼的保安科科长。已经成家立业,孩子都三岁了。开着车就把手机里女儿的照片拿给周文菲看:“这我女儿,长得像我吧。”
    一看,小女孩一张脸霸占整个屏幕,肉嘟嘟的,眼睛都眯成缝了。
    喻青琰趴在周文菲肩上偷笑:“确实像。”
    周文菲说:“一看就是心地很好的孩子,以后带过来和青琰一起玩。”
    “行。”胡伟把手机拿回去,“菲菲,大伟哥的意思呢,不是向你显摆自家闺女啊,是……再给喻总生一个,也不多,一个就好。给小姐做个伴也好啊。”
    “就是。”喻青琰连连点头赞同,“她就是不肯生。”
    周文菲望着窗外笑笑。胡伟在后视镜看她神色:“也不急啊,事情有顺序的,先把婚结了。”
    她们回到荔山别苑,刚进院门,趴在骑楼阴凉处的乖乖错愕两秒,朝她冲过来。周文菲把它抱到屋里。她怎么忘了乖乖也在等她呢?自和《Cats》剧组签了合约后,她再也没有精力照看,只得把它送回别苑。
    五年过去,工人换了一轮,对突然回来的周文菲和喻青琰殷勤而客气。
    周文菲把行李放下,去到二楼,花房还在。一切都没变,只换了张米白色的沙发。沙发右边的位置,凹下去一个坑,坐垫和靠背的颜色也比别处的深。
    他经常坐在那儿吗?
    周文菲也坐过去。
    乖乖和喻青琰在院子里玩一会后上楼趴在她脚边。它已经是一只成年的母狗,但还没有生过小狗。周文菲摸着它的皮毛想,要不要趁这段时间在国内,帮它找一只英俊的拉布拉多公犬,它就能生几只可爱的小狗狗。一只也不送人,全都自己带着。
    啊,她摇了摇头,怎么什么都往生宝宝这方面想。
    正是中午,原木和玻璃搭建的房顶投射下来一道道耀眼的金光。一切都被照得很清晰,叶子的脉络、花朵的层瓣、木架的纹理,……,冷气开得很足,让人不觉得闷热,反而有一种时间停止的静谧感觉。
    她拍了照片发给喻文卿。
    喻文卿回得很快:“怎么没告诉我,你就回去了?”他说,“我处理完这边的事,马上回来。”
    周文菲回道:“不需要那么赶,我回来要呆……挺长一段时间的。”他的行程,当然已经问过燕姐了。这两个星期他都在异地出差。
    “挺长?多久?”
    “还没定,反正我现在没有工作。”
    “那你过来找我。”
    “不要。我前两天去了台湾,想明天去S大看看。我有事做,你不用担心我。”
    “等我。”
    喻青琰暂时交给魏凯芳照看,周文菲沿着八年前的路,回到S大的校园。半数的师生都搬去跑马湖的新校区,旧校区的树木和青苔长势愈发地惊人,一个要席卷天空,一个要霸占地面。
    异国留学四年,见识过很多自然和人类建筑合璧的美景,周文菲还是最喜欢这亚热带湿热的空气、茂密的树荫和斑驳的墙面。
    走过篮球场,走到海园和畅园,再到紫薇楼和望月湖,一路过来,生活区的人都很少。第二食堂边上的面包店开门,她进去买了刚出炉的菠萝包,边啃边闲逛,不知不觉走到学活中心。
    门开着,听到里面笑声如雷。好像冥冥中有人牵引着她走进去。
    果然是戏剧社在排戏。找个位置坐下听几分钟,他们在排《狮子王》。
    一个穿黑色T恤的青年老师指导他们如何走位,说完跳下台来,看见周文菲,径直走过来。是当年戏剧社的社长林致远。
    去年《Cats》在S市巡演,周文菲和他见过一面,知道学校现在给戏剧社配备专门的辅导老师了,而他硕士毕业后便留校当了这里的老师。
    “周文菲,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看看。”
    林致远招呼台上台下近三十名社员:“大家过来啊,这是周文菲,当年也是我们戏剧社的一员,后来去NYU念戏剧系。如今都已经在百老汇和西区演音乐剧。去年来中国巡演的《Cats》就有她。”
    “哇塞。”“好厉害啊。”“学姐,分享下经验啊。”
    周文菲看着一双双和她当初一样稚嫩的眼睛,很不好意思。她从来没有坚定过,她到现在都迷茫,有什么资格谈论分享和总结?
    她只是——运气足够好。她摆着双手拒绝:“我只是好久没回来,进来看看,不想打扰大家排戏。”
    “来了就指点一下嘛,马上就演出了,我们心里没底。”
    “你们排这个戏做什么?不是都快要放假了?”
    新任的戏剧社社长说,这台《狮子王》是演给留守儿童看的。
    暑假到了,好多留守儿童来S市和父母相聚,但大城市里所有的娱乐休闲活动都要花钱,他们中绝大多数没去过电影院,更不要说剧院了。
    他想要他们见识一下,想要他们两个月短暂的相聚中留下一些奇妙瑰丽的片段。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周文菲问,演出要服道化、要场地、要做手册要排票,……。
    “因为我就是留守儿童。”
    周文菲看着眼前的男孩,过往经历已经在他眼里留下印记了,他比同龄人更深沉坚定:“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都可以做。”
    到最后,周文菲不仅仅是指点,还参演了。
    愿意免费给演出场地的剧院,只给他们一个小时的演出时间。戏剧社不得不对剧本做大刀阔斧的改造,只保留了最基本的主线结构,还把音乐砍到只剩两首最经典的《CircleofLife》和《CanYouFeelTheLoveTonight》。
    事实上,它已经变成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儿童舞台剧。
    但就这两首曲子,他们也唱不好。尤其是第一段的斯瓦西里语,那几声喊非常的重要,没有人能做好。
    最后他们一致要求:“师姐,你上吧。”
    周文菲的嗓音根本算不上粗犷。但也只能这样了。她通过曾经教过她声乐的教授,找了几个声乐系的学生来做合唱。
    演出那天,她把喻青琰也带去。
    甜美的女声在幕后解说:“孩子们,欢迎来到非洲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幕布打开,脸涂得和炭一样黑,穿着非洲部落衣服的周文菲看到台下两百多个座位,全是拥挤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他们并不知道要安静,噪杂声依旧。
    灯光打到她身上,她手指着远方,高声喊道:“Nantsingonyamabagithibaba”,不太好的音响让她的嗓音也有了大气磅礴的效果,所有的孩子瞬间看向舞台。
    合唱演员跟上了:“Sithiuhmingonyama.”
    她接着唱:“Nantsingonyamabagithibaba.”
    ……
    幕布上的旭日升起,非洲的动物一一出场。周文菲站在台上看得一清二楚,好多动物都是纸板和浆糊做的,主演身上的狮子衣服也都破旧不堪。
    但她仍能看到台下有些孩子的眼里闪耀着惊奇的光芒,就如同她当年看到《白雪公主》里的唱段。
    掌声和尖叫几乎都能掩盖她的歌声:“It'sthecircleoflife,anditmovesusallthroughdespairandhope,throughfaithandwefindourplaceonthepathunwinding.”
    王后举起新生的小狮子,台下看过《狮子王》电影的孩子在带头起哄喊“辛巴,辛巴!”
    唱完了,周文菲站到台下,她只需要起个头,她相信这群有热忱有梦想的年轻人可以做得更好。
    喻青琰兴奋地抱着她:“喵姨,你刚刚唱的什么?”
    她看过《狮子王》很多遍,但小孩子以前的关注点只在辛巴和娜娜,还有那些玩伴身上。
    “生生不息。”
    “什么意思?”
    周文菲摸了摸喻青琰的头发:“辛巴凭借自己的勇气、力量和仁爱战胜了刀疤,回到当年驱逐他的荣耀国,也继承了木法沙教给它的一切。这就是生命的轮回。”
    喻青琰似懂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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