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很大。作为大楚，甚至全天下最大的城市，洛阳拥有一百多万人口。内城就已经很大，外城更大，大到绕城一圈一天都走不完。
    京城很小，小到有任何风吹草动，全城的人很快就能知道。就比如――柳君枝遇刺。两个时辰后，躲在宫里养病的皇帝就知道了。
    皇帝登基才一年，地位并不稳固。
    自从皇帝继位后，朝政都掌握在朝臣手里，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实权。
    之后不久，西夏在得知大楚政权交替不稳时，大举进攻边境。
    朝臣大多反对出兵，想要通过谈判来阻止战争。
    年轻的皇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扬名的机会，不顾朝臣反对，毅然决然的派遣燕柳军大将军，也就是他的姑父柳宏之率军迎敌。
    结果却是柳宏之因叛徒出卖，兵败身死。
    燕柳军有个规定，下一任大将军由上一任大将军指定，可以不受朝廷管制。
    这是大楚太宗皇帝的遗令，一百多年来从未改变。柳宏之临死前，把大将军之位传给了次子柳君枝。
    柳君枝是皇帝姑姑筱阳公主的儿子，论起亲缘关系，两人是表兄弟。
    所以柳宏之死后，皇帝就把柳君枝当成平衡文官的重要砝码。
    却没想到，柳君枝刚才回京，自己都还没有召见他，就遭刺杀。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原本他的势力就不大，朝政掌控在老臣子手里。之前他太子府的心腹，因为年轻，不能任要职。而且还被老臣子以各种名目贬出了朝堂。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手握实权，又是自己亲表弟的大将军，以为总能抓紧一些朝政。谁知还没有被委以重任，就被刺杀，让人不怀疑没有阴谋都不行。
    于是皇帝下了死令，让洛阳府不惜一切代价找出幕后真凶。
    洛阳府尹叫刘进，进士出身，四十多岁，已经做了一年的府尹。再稳稳当当的做一年，外调到一个上州做个三五年知州。回朝后就算不能直接进政事堂，也能做一部尚书。做个五年十年的尚书，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进政事堂，成为宰辅。多好的事呀，只要一切顺利。
    人太顺利，心就会放松。心一放松，就会没事找事。于是他找了个小妾，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原本身强体壮的人，不到两月就瘦了一圈，可见女人的厉害。有诗为证：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这刘进人头虽然没有落，骨髓倒是枯的差不多了。
    当时正在与小妾缠绵，宫里就来了人。刘进玩的正在兴头上，突然被叫起，心下大怒。可是来的人是王大伴，看着皇帝长大的人，就算再怒也只有忍着。
    得知大将军遇刺，刘进顿时来了兴致。这都上任一年了，京城也没发生什么大事。除了陛下继位时虚惊了一场，别的就没了。
    任上若是不做点什么事，外派时哪里好意思去吏部开口要个好去处？
    若是把大将军遇刺的案子办好，政绩不就有了，还不美滋滋。
    可是没过多久，他就开心不起来了。
    ……
    刺杀案发生后不久，皇帝就召见了柳君枝。
    皇帝很年轻，才二十三岁。一年前先帝驾崩，皇帝以太子身份继位。西夏趁着大楚改朝换代、内政不稳之际犯边。边界将士不知朝中情况，战意低下，数月间连丢了上百个军寨。
    皇帝有雄心壮志，不顾群臣反对，毅然令柳宏之率军退敌。柳宏之也不负皇帝信任，不久就收复了所有军寨。正准备再进一步时，却发生了意外。
    对于柳宏之的死，皇帝心生愧疚，在柳君枝面前，有点不太自在。深吸口气，以赐座为名来掩饰心里的不安。
    柳君枝谢了恩，端端的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腰背直挺，目不斜视。
    皇帝喝了口茶，微笑道：“君枝，一别十余年，朕不曾想，我们兄弟还有再见之日。”
    柳君枝的生母是先皇的妹妹，是皇帝的妹妹，他们是表兄弟。
    “臣也不曾想，此生还能再见到皇兄。”
    一句“皇兄”让皇帝的不安轻松了不少。只是柳君枝说话依然很冷，冷的让皇帝感觉周身发寒。他想缓解下气氛，笑道：“朕还记得小时候，你总是跟在朕身后要糖果。尤其是喜欢去太祖母那里，每次去后她都会给我们赏赐许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你还记得么？”
    “臣记得。”很干脆，很冷酷，你问我答。
    皇帝觉得没意思，曾经那个吵嚷到让人崩溃的表弟，如今怎么成了这样？曾经他可是爬树掏鸟窝、玩泥巴、捉弄太监宫女、甚至连皇祖父都敢锤的人，如今居然安静的如同一座雕塑。
    这么多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试着问道：“君枝，能给皇兄说说你这些年的经历么？”
    “此非一两句能说清，陛下若是想听，不妨等你空闲之日，臣再慢慢与你细说。”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说。
    皇帝讨了个没趣，也不再问。只是想起表弟以前的可爱，现在的冷漠，心头总是有些不舒服。之前听到表弟回来了，心里不知有多高兴。他想着表弟应该也很高兴才是，见面后兄弟俩该好好叙叙离别之情。却没想到，表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表弟了。
    皇帝在胡思乱想，柳君枝正襟危坐，皇帝不开口，他也不开口。过了片刻，皇帝才讪讪的道：“君枝，你如今是燕柳军大将军了，对朝局有何想法？”
    柳君枝淡淡的道：“没想法。”
    皇帝一怔：“没想法？”随即不满的道：“燕柳军大将军一职有多重要，你不会不知道。你既然占了这个职位，怎么能不尽心尽责？”
    “臣方才回京！”我才回来，我不懂，我没想法。
    皇帝想着他确实才回京，对朝局不明了，自然就生不出什么想法。只是看着柳君枝那副冷漠的模样，就像欠了他很多钱样，一副死人脸，摆给谁看？越想越来气，真想教训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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