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大营军帐内,十多个穿着胸甲赤着胳膊的大汉围坐四周。
当中燃着火堆,火上架了一整只羊。
四名露出腰肢的西戎美女边跳舞边给大家倒酒。
西戎王袒露上身,亮出结实黝黑的肌肉。
他端起一只大碗。
离得最近的美女笑着转圈过来倒酒,顺便眼波翻飞地扫了旁边垂首不语的大豫皇上一眼。
那皇上二十出头,一身肃气,身形颀长,面容俊美,几日来一直默默不语,很让人好奇。
一碗酒倒的满满的。
西戎王举杯起身,所有人都跟着站起来。
“远来是客!”他用生硬的大豫语说,嗓门如人一样粗狂高亮,“让我们一起敬尊贵的大豫皇上。”
沈恒眉头皱了皱,仍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西戎王右手抓上他胳膊,将人一把提了起来。
“没眼色,快给客人倒酒啊!”他朝着美女喊。
一名美女嬉笑着跑过来,拿了个酒杯,正要往里倒酒。
西戎王将那小酒杯扒拉开。
“瞧不起人?这可是大豫的皇上,怎么也得用碗啊。”他哈哈大笑。
周围的将士皆跟着哈哈笑起来。
沈恒闭了闭眼,胸膛起伏。
美女将一大碗酒递到他身前,笑着瞅着他,看他接不接。
沈恒扬手,将那碗酒打翻。
美女低呼一声,忙往后退去。
西戎王被拂了面子,爆脾气上头,将自己手中的酒摔到地上,一把抓起沈恒衣领。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那些举着碗的将领兴冲冲地瞅着,想看大豫皇上如何瑟瑟发抖。
沈恒闭眼,等着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虽然他没脸。
预料中的疼痛感并没有袭来。
达古汗放下酒碗走到西戎王身边,用西戎话叽里呱啦说了几句。
周边国家的语言沈恒都学过一点,但都是皮毛。
他勉强听出什么一百万两,还是十万两的。
也不知道西戎到底想要多少。
一百万太多了,十万倒能拿出来……
不对不对,沈恒默默摇头,他哪有脸要臣子们来赎他。
达古汗的话起了作用,西戎王压下火气,一松手,将人推坐在地。
坐席上有人吹起口哨,哄笑起来。
西戎王冲他们摆手,用沈恒听不懂的话又说又笑。
然后,所有人都笑起来,连那四个躲开的美女也跟着笑了。
酒席继续喧嚣。
西戎开放,那几个美女像四只蝴蝶一样满场添酒,与人调笑,目光时不时往沈恒身上落。
沈恒的样貌继承了太|祖皇帝的俊朗,五官棱角分明,面无表情时自带气场,只不过他天性活泼,爱说爱笑,日常显得很好相处。
先皇沉迷沙场征伐,对孩子疏于管教,沈恒身边的太监又处处顺着他的喜好来,见他爱玩就想着法的给他找新鲜玩意,最后养成了享乐至上的性子。
这几日落入敌手,瘦了不少,皮肤也不像在宫中养护的那般细致,倒显出更多男儿气,再加上整日面无表情的,别有一番魅力。
那几名美女对他的身份好奇,也对他的样貌有兴趣,即使他一口酒不喝,仍时常过来添杯,有胆大的还会摸上一把。
沈恒几时受过这种羞辱,每过一天,求死的愿望就更强烈一点,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几天。
这时,帐外进来几个人,说了两句西戎话。
西戎王一听,哈哈大笑,特意改用大豫话说:“大豫送来了十万白银,外加漂亮男女,求我们对大豫皇帝好一些。”
他指着下面所有人,说:“你们听到没有,都要对我们大豫尊贵的皇上好一点。”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沈恒面色惨白。
西戎王刚刚被沈恒驳了面子,正想借机羞辱一番,便命人将那些人带进来。
不一会儿,十余个男女鱼贯而入,瑟瑟发抖。
有人解释了几句什么叫戏剧,西戎王听得半懂不懂,便说让他们现在唱唱看。
戏班班主两股战战,他直到车队被西戎人接手,才知道他们是要被送进西戎大营的。
他看眼上方端坐的人,一眼便认出那是皇上,顿时面如死灰。
他没见过皇上,但那身龙袍放眼整个大豫,只有一个人敢穿。
他觉得死期将近,但他是班主,这个时候他必须说点什么,帮大家活下来。
他颤着嗓子想解释唱戏需要准备时间,今天怕是唱不了。
他的声音抖的厉害,西戎王听得不耐烦,面露躁意。
安顺混在戏班中,见那班主越发害怕起来,心道这样不行,会把对方惹怒的。
他大着胆子上前一步,说:“班主的意思是,唱戏的行头还在车上,待我们下去换上,就可以开始了。”
沈恒对太监的声音很熟悉,听到这尖尖细细的嗓音,下意识抬头。
安顺一直暗中注意他,见他向自己看过来,赶紧朝他使了个眼色。
沈恒微怔,随即狂喜,这人必是汪帆派来救他的。
西戎王以为他们在找借口推三阻四,正要咆哮,就见身边一直坐着不动的大豫皇上突然站起来了。
沈恒略有迟疑,说道:“我大豫的戏曲就是这般繁琐,朕平日在宫中十分喜欢,如今看到心有感叹,忽然想和他们一同唱一出戏。”
西戎王不及回话,下面有懂大豫语的将士已经喝起彩来。
“大豫皇上喜欢看戏,必是喜欢唱的,加入他们一起表演,就像我们的姑娘。”
他们指着场中四只蝴蝶,哈哈大笑。
沈恒脸涨得通红,狠狠咬牙忍了。
见大家都很开心,西戎王就准了,让人把东西全拿进关着沈恒的营帐内。
一阵颠簸又一阵颠簸,最后两个说着西戎话的士兵将箱子一件件抬进帐中,终于彻底静下来。
纪心言缓缓呼吸,等许久没有人声后,她小心地推开一条缝往外看。
灰色的粗狂的毫无装饰的营帐,厚重肮脏的帘子,木板床,带洞的书桌,角落还有一只马桶。
她搞不清这里是什么地方,不敢乱动,但也不能一直躲在箱子里。
正发愁时,就听帐外有人声,帐帘轻动。
纪心言忙合上盖子,又钻回箱中,心想若是戏班的人回来,她要找什么借口混进去。
听声音来的人很多,但最终进来的只有两个,余下的又往其它方向去了。
守卫粗鲁地喊了一句,似乎是要这两人动作快点,然后就放下帐帘守在外面,与另一个门卫闲聊。
那二人往里走了好几步,直到箱子前停住。
纪心言透过箱缝,看到他们的衣摆。
她一手捂嘴,以免自己意外出声,另一手紧抓着放迷药的小罐子。
黄色衣摆的人开口,声音压的很低:“可是汪卿派你来救朕的?”
纪心言幸亏捂了嘴,否则真会惊呼出声。
这个黄色衣摆的人竟然是皇上?!
她迅速联想到韩厉那不能说的任务,难不成就是这件事?
如果她这时现身,都是大豫人,老乡见老乡,他们愿不愿意顺便把她也救出去?
纪心言的思维正不受控制地发散,就听另一个灰色衣摆的人回道:“正是。”
这人仿佛被掐住喉咙,声音尖细,入耳另人不适。
皇上显然有些激动,问:“几时走,只你一人吗?可有人在外接应?”
他又想起什么,问:“你叫什么?我怎么没见过你。”
“奴才的名字不值一提。”灰衣人道,“奴才这就伺候皇上上路,万岁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没有。”皇上急道,“要怎么离开这?”
灰衣人说:“从后面走。”
黄色衣服的人下意识回身。
紧接着,一根绳索绕上他脖颈,同时灰衣人在皇上腿窝处重重一踢。
皇上顿时无法呼吸,膝盖发麻,跪在地上,双手本能地去抠脖子上的绳索。
灰衣人就势坐在装着纪心言的箱子盖上,冷静地,没有一点犹豫地,用最大的力气狠狠往两边拉拽绳子。
纪心言大气都不敢喘,从箱子缝能看到灰衣人分着两条腿,当中是绣着金龙的皇袍。
那皇袍里的人奋力挣扎,他扭动身体,整张脸转向箱子方向,眼中是死亡前的惊惧。
纪心言就这样被动地与濒死的皇上对视上。
寒意蔓延至四肢,她竟然忘了闭眼,定定地看着皇上一点点停止动作。
男人的手臂从颈间垂下,落到绣着繁复龙纹的精致衣袍上,微微抽搐。
灰衣人等人再也不动了,才松开手。
他没急着走,又坐了一会儿,确定皇上已经死的透透的,才坦然起身,脱下身上的衣服,露出里面黑色夜行衣。
他攀上营帐顶,用柳叶小刀划开上面的粗麻布,混入夜色中。
纪心言无声地深呼吸,努力调整心绪,她刚刚亲眼目堵杀人的整个过程。
好在自穿越来,类似的场面她见过不止一次,不至于惊惶到丧失理智。
帐内再次陷入安静,但她知道,安静不了多久,因为帐外的守卫已经等不急了。
其中一人掀开帘子,朝里面喊了句什么。
等了会儿不见有人回应,他边骂边走进来,一眼看到地上的尸体,忙朝门口叫了一声。
他的同伙听到声音,也跑进来。
两人自知闯了大祸,还未上报,便用西戎话吵了起来。
屋顶上突然悄无声息地落下一个人。
那人穿着黑衣,出手如鬼魅,手起刀落,割断两个门卫的喉咙。
血朝着前方喷过来。
纪心言下意识闭眼,而后想起自己在箱子中溅不到血。
那黑衣人快速解决掉两个门卫后,慢慢走到皇上的尸体边,站着不动。
纪心言看到他的裤子,和之前的凶手不一样。
但她已经完全不敢有非分之想,谁知道这个人是要救皇上,还是要杀皇上。
不管他是哪边的,肯定不是自己这边的。
那人对着尸体站了很久,才慢慢蹲下,在纪心言看不到的位置摸上皇上脉门。
纪心言紧抿着唇,握牢手中小陶罐,不管这人是干嘛的,只要他发现自己,就先撂倒再说。
正想着,那黑衣人就动了,他转过半个身,脚尖指向木箱方向。
纪心言心脏狂跳起来,她轻轻拨开了陶罐的盖子,看着那人一点点走近。
箱盖被人碰触,发出轻微吱呀声。
纪心言闭上眼屏住呼吸,不等箱盖打开,先一步跃起,推开盖子的同时,将手中陶罐不管不顾地向前扬去。
她不知道药粉撒出去没有,但她的手迅速被人制住。
那人手腕一转,将陶罐夺下,紧接着用力一带。
纪心言力抗不过,撞入他怀里。
那人捂上她的嘴,以防她尖叫出声。
“是我!”韩厉在她耳边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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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3-06-24 0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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