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朗已经走了一个礼拜。
江天晓觉得他好像走了很久——也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太累。
早上六点起床,锻炼身体到十点,然后就被何盛抓着练习灵术,从最基础的画符,使用罗盘练起,到了下午,何盛会教他一些格斗技巧。晚上,则是讲解一些使用灵术的常识。
第一次尝试着使用灵术,是从最简单的朱砂阵里,一撮朱砂,一张画了符的A4纸,点一把火——静默之中,江天晓渐渐觉得指尖有些热。
那股热像水流一样,从指尖沿着手臂,缓缓流进他的胸口,大腿,脚掌……全身都热了起来,后背微微渗出汗。
舒服得像泡在温水里,柔软的波浪缓缓打在身体上。
江天晓一直以为灵术是冰冷而锋利的——像很久之前那次,于朗把灵力暂时转移到他身上,那种尖锐得近乎窒息的痛——然而不是,原来灵术可以这么和缓而轻柔。
身体里的热渐渐散去,江天晓张开眼,只觉得自己目光清明,四肢轻盈。
“感觉不错吧?”何盛笑着问。
“嗯,很舒服。”
“你很厉害,”何盛说:“第一次使用灵力,就能到这样的程度。刚才你的状态,如果是最普通的鬼,是无法近你的身的。”
“真的?”江天晓不敢相信:“这么简单一个阵法,就能这么厉害?”
“朱砂和符做成的朱砂阵,谁来摆都一样,关键是使用者能让这个阵释放出多少灵力,又能不能控制这些灵力。”
江天晓忍不住凝视自己的手掌,五根指头两个薄茧,手纹乱七八糟,并没有什么特别。
“那使用灵力,对活人有伤害吗?”江天晓问。
“当然,不过也分情况。如果对方也是灵术师,就像在工地上于朗揍沉渊门的人,他使用灵术,沉渊门的人也使用,两方灵力自然就相互抗衡。但是,”何盛停了几秒,声音忽然变得缓慢而柔和:“如果是对不会灵术的普通人,灵力反而没办法——我一直觉得这就是天意,灵术师可以很强大,强大的灵力可以杀鬼驱邪,但却没法伤害柔弱的普通人。”
江天晓愣了愣:“这样……像一种平衡。”
何盛笑了:“对,一种平衡,让灵术师的力量受到限制。有些灵术师认为这是束缚,其实不然,这是……上天的恩赐,让灵术师仍然被限制在‘人’的范围里。”
江天晓被他说得有点晕:“灵术师本来就是人啊?”
何盛眯起眼,目光在面前的白墙上飘来飘去,他向来嬉皮笑脸,此时却忽然面带恍惚:“不,江天晓,你要知道……当力量过于强大,就很可能不再能算作‘人’。你想想,一个极其强大的灵术师,和一个恶煞,这二者到底有多少区别呢?”
江天晓不知道何盛为什么会做这个比较,区别?区别当然大了去了。恶煞是已经没有人的意识了,他想起刘小盼死后变成的恶煞,一团肉泥,腐臭的——那和活生生的灵术师能一样吗?!
刚要开口辩驳,何盛却兀自摇了摇头:“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也听不懂,行了,来咱俩过过招。”
江天晓膝盖一软。
何盛说的“过过招”根本就是放屁!一次次把他揍得找不着北,身上到处是淤青。就现在,两个膝盖还一青一紫。
“别墨迹呀,”何盛狞笑着拍拍江天晓肩膀:“你知道我去武馆上一节课多少钱么……行了快来。”
江天晓一拳挥上去,不出意料地,眼前的何盛以一个极其诡异的速度闪开身子,鬼魅般出现在江天晓身后。
他把江天晓抱起来,利落地掀翻在地。
“……”江天晓觉得再过几天他后背都能被摔出茧子了,打个滚爬起来:“再来。”
这次换到何盛出拳,江天晓双脚分开扎起马步,双手紧紧攥成拳架在面前。
何盛挑眉,猛地扑了上来!
江天晓飞速侧身,趁着何盛还没来得及转身,整个人朝着何盛后背扑去——
然而还是晚了。
何盛一弯腰,灵巧躲过江天晓的进攻,忽地出腿一扫——
江天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这样不行啊,”何盛叹气:“就你这水平,于朗单手就能解决你……五分钟之内。”
江天晓:“……”
我和于朗的差距,是各方面的……在工地的那个晚上,于朗一个人打趴下沉渊门门主在内的一大票人,他一手一把银亮匕首,打斗时清脆的声音如金石掷地。
“盛哥,”江天晓不禁有些泄气:“于老师他是练了多久?”
何盛却不说话。
“盛哥?”
“你没必要和于朗比,”何盛转过身去,边倒水边说:“于朗是天才。”
“……噢。”
晚上何盛给江天晓讲解灵术的常识。
“记住没?”何盛把指着笔记本电脑上的图片:“月光石净化,黑曜石辟邪,水晶祥瑞……”
江天晓看着图片里排成一溜的小圆珠:“怎么这么像?”
“像?哪里像?!”何盛崩溃地戳着电脑屏幕:“黑曜石是黑的!水晶——这个是紫水晶,这不是紫色的吗?!”
江天晓心想明明也黑不溜秋的啊!
“行了行了反正这些东西贵得很一般也用不到,”何盛切到下一张图片:“现在我给你讲一下玉器的用法啊,哎呀,玉用得更少……”
玉器。
江天晓想起于朗的那个玉佛吊坠。
该死——我为什么又想于朗了?!
别想了!
“玉器呢,携带灵力非常充沛,基本上可以算作众多矿石里的最多的,不过不同种类的玉石——”
“盛哥,”江天晓小声打断他:“我有个问题。”
“啊,说。”
“于老师脖子上戴那个,是什么玉?我……看着很好看。”
我完蛋了,江天晓暗自想,我为什么还是忍不住想他。
“那个么……”何盛沉默几秒:“看着并不是什么很值钱的品种啊。”
“哦,是吗……”江天晓回想起那吊坠,似乎的确不是很值钱的样子,并不是广告上那种质感温润如水,颜色深碧而微微透亮的玉石,而是淡绿色的,那颜色有些像大白菜。
“哎肯定不值钱,”何盛说:“于朗不是会用那个供鬼混暂时栖身吗,你想啊,要是特值钱的玉他哪里舍得?”
说的也是。
江天晓又想起那是个佛陀——男戴观音女戴佛,于朗怎么不戴观音呢?
“给你说个有意思的……”何盛叉掉图片,冲江天晓笑了一下。
江天晓被他笑得心里发毛,想难不成又要像前天那样逼我看各种鬼的照片?
“这事儿还是我在沉渊门的时候听过的了,”何盛压低声音,慢慢说:“当时是一个老婆婆讲给我的,她说这是晚晴的事儿,但具体时间她也不知道。”
“呃……好,你说。”
“是这么说的,晚清那会儿全国都很乱的嘛,外有洋人内有叛乱,这个事情就发生在宁夏。当时沉渊门里一个灵术师外出游历,到了宁夏没钱了,这小子又点儿背,行李被偷了,身上只有点粮食。他只好跟着饥民的队伍走,也不知道是去哪,反正他想着,只要进了城,他就能靠灵术赚钱——看风水算命什么的,你懂吧。”
江天晓点头:“然后呢?”
“然后,他就跟着饥民的队一直走,他是第一次去西北,对路线和方向一点概念都没有,他跟着队伍走了三天三夜,身上的水和粮马上就要吃完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还没走到城里。”
“他想难道是城门对饥民不开,这些饥民绕开了?他就问其他人,可那些人完全不搭理他,看都不看他一眼。他从那些人打扮看出来那些人是回民,他想可能是回民不理汉人——那会儿正在闹回乱。”
房间里的灯忽然闪了闪。
江天晓一个哆嗦:“我操操操这怎么回事——”
何盛翻了个白眼:“看你这点出息!”
好在灯闪了两下之后,就没发生什么。
何盛接着讲:“那个灵术师就想,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主要是他实在饿极了。他就瞄上了队伍里一个老头,他看老头有个大口袋,扎得严严实实的,天天抱在怀里。他想老头这么宝贝那口袋,口袋里肯定是吃的。又想,反正老头吃得少,他就趁晚上睡觉的时候去偷点吃的,回头赚了钱再补给老头就行。”
“当天晚上,夜很深了,他悄悄爬起来,找到那个老头。老头就平躺在沙地上,很不讲究,手里还抓着那个口袋。”
“他溜过去,想把那口袋从老头手里拽出来……这时候恰好刮来一阵风,戈壁里么,风大的很。关键是呢这阵风把老头盖在脸上的白帽子吹翻了。他吓了一跳,刚想倒下装睡,忽然一眼看见了老头的脸——”
何盛的声音已经压到不能再低,江天晓心跳如擂,胳膊上立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看见,那个老头,是睁着眼睛的。”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队饥民全都是鬼,它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鬼,还在往家乡赶,”何盛耸肩:“类似的故事挺多的,人嘛,总是想落叶归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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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3-06-24 0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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