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韩世承第一次在外面哭,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人，这一刻，却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的绝望和痛苦。
    付成梁从电脑上的监控里看到了这一切。
    “你怎么看？”
    他问自己的下属。
    下属说：“影帝都不可能有这个演技。”
    付成梁转过办公椅,看向落地窗外的摩天大楼。
    “这几天我仔细想了想，究竟是什么情况才会让凌煊在尴尬期发作时和alpha发生关系又不会让alpha标记自己。”
    付成梁转着手里的钢笔：“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个alpha被凌煊用信息素压制了，高等级的omega信息素相当霸道,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扛得住他的威压。”
    下属小心翼翼地问：“凌先生会同意生下低等级alpha的孩子吗？”
    付成梁说：“你不了解凌煊,他从小就吃了太多关于AO等级歧视的苦,他不会在意这戏的。”
    “便宜那个alpha了。”
    付成梁拿起笔：“通知一下赵平安,我后天去一趟永宏,和他谈志行入股项目公司的事情。”
    “好的,付总。”
    付成梁又问：“赵平安这些天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下属说：“好像在,查账？”
    次日晚上,永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的大门被打开,赵平安怒气冲冲走出来,身边跟着两个哭哭啼啼的财务和永宏的财务负责人李总。
    永宏账目上的问题是李总最先发现的,他查了几天,发现雪球越滚越大，连忙报告给了赵平安，他是永宏的老员工，即使这些天永宏集团的几个大股东各种闹事，心还是向着赵平安的。
    赵平安问：“账目上有多少钱出问题了？”
    李总说：“初步估计，大概有6亿多。”
    赵平安转过身，重重两脚踹在了财务的身上。
    “你们这些蛀虫！”
    “赵总,您别激动，他们只是小喽啰。”李总连忙拦住了赵平安，“很多公章和证件不是凭他们就能拿到手的，您还是回去——问问太太吧。”
    即使赵平安再愚笨，他也知道6亿多的资金，不是几个财务就能侵占的，而这件事情，似乎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初见端倪。
    在赵平安担心自己扛不住股东和公司巨额债务的压力求助姚纯时，姚纯就说过，让他放手去做。
    “总归是有后路的，和百业越兴的项目如果不能成功，以后也总归是有我们一家饭吃的。”
    因为是自己母亲，所以姚纯可以自由出入公司，很多事情，赵平安也要姚纯拿主意，所以让她在永宏有了相当大的隐形权限，员工们也都知道，赵家有个厉害的太太。
    “你们跟我回去一趟。”
    赵平安让公司的保安把几个财务抓起来，和他一起回了赵家的别墅。
    李总吩咐周围道：“不要让外人知道。”
    姚纯今天在家，吃过晚餐后，她的瑜伽老师便过来陪她练习瑜伽，赵霁也在，过两天他打算进组了，这几天在家收拾行李。
    一行人轰轰烈烈进了门，把家里的保姆都吓了一跳。
    “我妈呢？”
    保姆支支吾吾地说：“太太、太太在练瑜伽，我去叫她下来。”
    赵平安直接越过保姆，直奔楼上的健身室。
    李总连忙跟了上去。
    “怎么了？”上楼时的动作惊动了赵霁，他出门一看，发现不对劲，连忙过来拦住赵平安，“出什么事了？”
    “和你没关系，让开。”
    “和我没关系？”赵霁火了，“之前家里欠钱还不上，让我去接综艺，怎么不说和我没关系？”
    赵平安没有理他，赵霁也没把自己这窝囊的父亲放在眼里。
    自从知道他那低贱的血缘之后，他就对赵家充满了憎恶，他恨赵永宏，恨姚纯，甚至恨自己父母，他恨不得立刻和他们切割，离这群人远远的。
    他跟了上去。
    赵平安一脚把门踹开，和外面紧张的气氛相比，健身室里点着熏香，放着舒缓的音乐，姚纯在瑜伽毯上静坐，听到外面的动静，瑜伽老师拿过一条毯子替她披上，她施然站起来。
    “吵什么？”
    赵平安说：“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姚纯说：“什么事情让你对你母亲这么大呼小叫的？”
    赵平安吼道：“你还问我什么事情？我问你，公司账目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姚纯看向赵平安身后的李总。
    李总说：“问题比较严重，太太您还是出来，和我们说说吧。”
    “行。”
    姚纯没有丝毫心虚，回头让瑜伽老师先离开，然后和赵平安一道去了书房。
    明明是回来质问姚纯，最后，反倒是像在姚纯面前汇报。
    姚纯听完李总的简述，让他把资料放下。
    “都回去休息吧，我心里有数。”
    “有数？？你有什么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永宏完了！还谈什么债务合作，通通都完了！”
    赵平安疯狂地吼道。
    “你给我安静。”
    姚纯直接让保镖和家里的佣人把李总等人请出去。
    “我和平安聊聊，你们先回去休息，这事不要声张。”
    李总无言以对，赵永宏去世后，公司面对的，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庸碌的赵平安父子持有着最多的股权，姚纯仗着自己是赵平安母亲，竟然侵占公司大笔资产。
    他是个高级打工仔，永宏倒了，不过是找下家，然而他实在看不下去这一家子人糟蹋赵永宏一辈子的心血。
    “好的，我等你们的答复。”
    他叹了口气离开，那几个涉事的财务他也不敢放走，让公司的保安看管起来。
    门被关上了，赵霁也没走。
    赵平安骂他：“你留这里做什么？”
    赵霁问：“公司名义上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
    “你——”
    姚纯说：“让他留下。”
    “行，你留下。”
    赵平安问姚纯：“妈，你给我个解释，为什么要掏空公司？？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后果？后果就是我们拿钱走人，把烂摊子丢下来，谁爱拿谁拿，免得那几个股东天天叽叽歪歪。”
    赵平安要被气疯了：“你懂不懂公司经营？你知不知道非法侵占是犯罪？”
    姚纯说：“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你以为一个水迁湿地就能救永宏？你觉得你就懂公司经营了？”
    赵平安骂道：“要不然呢？付总明天约了我商谈，韩世承有意入股项目公司，海城两个龙头企业坐镇，水迁湿地就算出问题，也有人在前面挡着，而你呢？你在做什么？你脑子里还是二十多年前坑蒙拐骗做些见不得人生意的思想，搞一笔钱就跑，你这是要让永宏和你陪葬！”
    “够了！”
    姚纯是夜总会出身，平日里最听不得人说她的出身，没想到这一次，骂她的竟然是自己儿子。
    “你疯了吗赵平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姚纯摔了桌上的镇纸，镇纸重重砸在赵平安面前，把他吓了一跳。
    他终究还是畏惧姚纯的，一时之间，不敢说话了。
    赵霁不懂姚纯和赵平安谈话里那些专业术语，不过渐渐的，他明白了，姚纯是想他们一家携款跑路。
    他顿时急了。
    “什么意思吗？是要跑吗？去哪里？”
    姚纯说：“去国外，钱我已经通过地下钱/庄弄了一部分出去了，最晚等两个月。”
    赵霁快疯了；“要去你们去，别拖着我！我要进组拍戏！谁要和你们跑路！”
    姚纯逼问：“还拍戏？拍什么戏？拍戏补以后永宏的亏空吗？”
    “那是你们欠的钱，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别拖我下水！”赵霁开始歇斯底里，“我受够你们了，你们这一群骗子，公司是我的，是爷爷留给我的！你们凭什么带着我的钱跑路？”
    “凭你是我亲孙子！”
    姚纯一巴掌甩在赵霁脸上：“给我冷静。”
    赵霁没办法冷静。
    姚纯打开门，让佣人把赵霁弄回了房间里。
    赵平安蹲在地上，双手捂住了脑袋。
    “只有这样了吗？”
    姚纯在他身边蹲下来。
    “你要听我的，儿子，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把永宏经营下去，可是你玩不过付成梁和韩世承。你要喜欢，去了国外，我们从头再来。”
    赵平安心知无力回天，抱头痛哭。
    赵霁在房间里被关了几天，出来时，他的角色已经换了人。
    姚纯让颜飞灵以赵霁身体出问题的缘由毁了约，电影临时换上了另一个人。
    “我恨你。”
    赵霁双目通红地瞪着姚纯，眼睛里仿佛能滴出血。
    “我劝你冷静，以后去了国外，你照样能拍电影。”
    “我不需要你给我画饼，我要你赔我的事业和我的公司！”
    赵霁扑上去，被家里的佣人拦下来。
    “小少爷，您冷静。”
    赵霁无法冷静下来，然后他又被关了两天。
    再一次被放出来，他已经冷静下来了。
    这两天里，他想了很多。
    他不能走，凭什么这一家子小偷情妇骗子要拖累他的人生。
    赵霁打算和他们切割。
    但是举目看来，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他和韩世承已经很久没有联系，颜飞灵听姚纯的，也不可能帮他，公司也是靠着姚纯和颜飞灵组建的，都是他们的人脉，唯一能求助的，只有付成梁了。
    对，求付成梁肯定可以，上一次是因为和他没有利益关系，但是这一次，姚纯侵占了那么大笔资金打算跑路，付成梁肯定不会放过她。
    付成梁正在办公室和凌煊聊天时，接到了秘书的电话。
    听说是赵霁来访时，他和凌煊都有些意外。
    付成梁问凌煊：“要让他上来吗？”
    凌煊放下手里的杯子：“这种事情难道不该付总做决定吗？”
    付成梁说；“我尊重你的意见。”
    凌煊笑了笑，站起来：“不用试探我，我没这么小心眼。”
    他走到付成梁办公室那道暗门前，转过头问：“介意我去里面待一会儿吗？”
    付成梁说：“你随意。”
    凌煊打开门走进去，付成梁拿起座机，直接拨通前台的电话。
    “让他上来。”
    赵霁很快就上了楼来，这是他第一次来付成梁的办公室，上次付成梁和他是在会客室见到面，这次却让他去办公室，这让他心里又多了一份勇气。
    “请坐。”
    秘书领着赵霁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来，又送来了咖啡。
    付成梁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这次小赵先生找我来，又是什么事情？”
    赵霁端起咖啡杯。
    “我是来求助的，当然，也是来通风报信的。”
    “哦？”付成梁挑眉，“我前几天见过你的父亲。”
    赵霁说：“我想知道百业越兴和永宏的合作怎么样了？”
    付成梁说：“这个你应该去问你的父亲。”
    “他已经准备和我奶奶携款跑路了。”
    即使付成梁知道赵平安会撑不下去，他也没想到赵平安会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决定。
    “你确定？”
    赵霁说；“我确定，我奶奶说永宏撑不下去了，吞了公司一大笔钱，用地下钱庄转移了一部分，最迟下下个月会离开。”
    “等等，你奶奶侵吞公司资产的事情，你父亲参与了吗？”
    赵霁说：“没有，是公司的财务负责人李总发现问题，我父亲才知道，目前知道的人也不多，不过我感觉，应该快捂不住了。”
    付成梁沉吟片刻，说；“我很感激你为我提供的这个消息，你的诉求是什么？”
    赵霁说；“我想和我家人断绝关系，但是我的工作室里全是我父母的人脉，我需要一些资源。”
    付成梁说；“我可以帮你，但是我需要更多证据。”
    赵霁说；“我可以提供给你。”
    付成梁问；“你？”
    他似乎有些瞧不上赵霁。
    赵霁担心付成梁变卦，连忙说：“付总，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想办法帮你，我现在也是走投无路了，我，我没有办法，我不能忍受再和他们待在一起，求你了，帮帮我吧。”
    “我要先看到证据，越多越好，越早越好。”付成梁看起来有些冷漠无情，“商场上的交易，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回到办公桌边，抽出笔和一张便签纸，写下一个电话。
    “有证据了，联系我。”
    赵霁离开了。
    暗门打开，凌煊从里面走出来。
    他在刚刚赵霁的位置上坐下，赵霁用过的咖啡杯还没清理，杯子里焦黑的液体平静得就像是一副静态画。
    很少有人注意到平静之下的暗潮涌动。
    付成梁说：“媒体都说你和你表弟像，其实我早就发现，你们一点都不像。”
    凌煊问；“因为你知道了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吗？”
    “不，更早之前。”付成梁端起自己的咖啡杯，“赵霁看起来高傲，实际上却像是菟丝花，遇上什么麻烦了，都希望有人主动来给他解决，等没有人会主动帮他出头，他就开始放下身段求人了。”
    “至于你。”付成梁看了一眼凌煊，“你不管什么遇到什么事，你都是这么盛气凌人。”
    凌煊问：“你这是在讽刺我放不下姿态吗？”
    付成梁说：“不，我是在感叹，有底气才能像你这样，什么时候当让人无法拒绝你。”
    “说吧，你的想法。”
    凌煊笑着看向付成梁：“我听你的。”
    刚刚说到他放不下姿态，他就故意服软，付成梁有些无可奈何。
    “凌煊，你还真是玩弄人心的好手。”
    “我又不懂，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你更放心。”
    付成梁问：“先把姚纯控制住？”
    凌煊说；“当然，要不她跑了可怎么办。”
    付成梁笑道：“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付成梁本身就不赞同用故意杀人或是伤害送姚纯进监狱的，孔医生那个案子过去太多年了，很多证据都没留下来，他担心拖下去又要变故，以及杀人案这种社会性恶劣案件会对公司造成太大的负面影响，如果赵霁能送来证据，那么能最快送姚纯进监狱，剩下要解决的，就是赵永宏的遗嘱问题了。
    凌煊没有过问付成梁的计划和进展，一切都是付成梁等到时机成熟之后，主动告诉他的。付成梁总觉得他和凌煊之间有种微妙的感觉，明明说是合作，交流最多的，竟然是凌煊怀孕的事情。
    除了韩世承和医院的医生护士，怀孕一事，就只有他和凌煊两个人知道，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就像是同谋，在众目睽睽之下，分享着属于他们两人的小秘密。
    如果凌煊不是那么淡然就好了。
    他看起来对所有事情都是公式化的关心，在怀孕的欣喜散去后，认真研究孕期的注意事项，看起来也更像是希望能顺利生下孩子。
    付成梁会在凌煊面前提韩世承，提任博司，提很多外界传闻里和凌煊关系不一般的人，凌煊的反应总是很普通，就连凌煊说过的外公，看起来感情也不没有那么深。
    对于他，则更不用说——连同谋共事的情谊都没有。
    付成梁不禁怀疑起，凌煊到底有没有正常人的感情。
    一次在远郊吃过饭后，两人沿着镇上散步，这里远离市区，年轻人都外出打工，留下的都是孩子和老人，店铺门可罗雀，做的都是熟人的生意，看到他们也不打招呼。
    “我进去逛逛。”
    走到一家婴幼儿用品店前，凌煊说道。
    付成梁不知道为什么凌煊会在小村镇上逛婴幼儿用品店，他说；“医院这边会帮你提供和采购婴儿用品，你不必操心。”
    “但我想进去看看，我都没逛过。”
    凌煊撇下付成梁，踏进了店里。
    付成梁跟了进去。
    店铺里的一切，在凌煊的眼里都是新奇的，小婴儿的床，玩具，衣服，奶粉……他一一向店员询问着，起初店员还搭理他，后来见他只问不买，就让他自己逛了。
    凌煊走到玩具区。
    “我小时候很少玩玩具，玩具大部分都是父母给我做的，小时候特别想要一套桌椅板凳，我爸竟然给我用竹片做了一套。”
    “是吗。”
    付成梁看到凌煊拿出一盒诊所玩具，问：“想要吗？想要我送你。”
    “算了吧，也不知道那两个小家伙喜不喜欢。”
    凌煊把玩具放回去，就在这时，货架尽头突然传来扑通一声，接着，一个小朋友哭起来。
    凌煊连忙走过去，把那个小朋友从地上抱起来。
    “摔到哪里了？”
    他蹲下来，替小朋友拍了拍裤子的会，又让小朋友摊开小手，检查有没有摔伤，看到并没有皮外伤后，终于松了口气，替小朋友擦去眼泪。
    “不哭不哭。”凌煊温柔地哄道，他从货架上拿过一个毛绒玩具，塞进小朋友的怀里，“叔叔给你买玩具。”
    小朋友吹着鼻涕泡泡，软软地说了声谢谢。
    凌煊笑了起来。
    空气仿佛都因为他的笑变得温柔起来。
    ——原来凌煊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原来他身上也有温情。
    只不过比起其他人，凌煊的感情，实在是太珍贵了。
    那一刻，付成梁的心，被狠狠击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淡淡：演员的自我修养。
    付总：沉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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